《流年羁恨两相催》陈溺

43、chapter 43

　　夜色渐深，办公楼里的灯光一盏一盏地熄灭，只有陆梵音工作室里的灯光长久不熄。为了将设计稿重新画出来，她已经连续很多天加班加点了。
　　桌子上助理为她冲的最后一杯咖啡早已经凉透，她刚想伸手去拿，已经有一只手早她一步。
　　“胃不好还老喝咖啡。”抬头是苏浠皱着眉头的脸。
　　他自顾自找了椅子坐下来，“工作虽然重要但你也不用这么拼吧，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她脸上的茫然给了他答案，苏浠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个不会照顾自己的笨女人。呶，陈氏的生煎，还热着呢。”
　　陆梵音盯了他一会说：“先放着吧，我一会吃。”
　　苏浠眉眼里划过一丝狡黠，摊手道：“好啊，虽然我是挺饿的了，没办法，你说等会吃就等会吃吧。”
　　“你还没吃饭？”画笔终于停了下来。
　　苏浠一手支脸，满眼的笑意：“对啊，我等你。”
　　果然，陆梵音犹豫了一下就放下了画笔默默地拿起生煎吃了起来。
　　苏浠边吃着东西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咳，吃完了我送你回去，你可以跟住在你家那个小屁孩说让他不要来了。”
　　陆梵音小心地吮了一口汤汁，毫无防备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斐亚回瑞士了。”
　　“哦，是嘛……”苏浠努力稳住禁不住上翘的唇角，那个小子终于走了。
　　虽然陆梵音一直别扭地拒绝但苏浠还是死缠烂打地要送陆梵音回家，陆梵音没办法只好同意，车还没驶进小区，陆梵音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堵在小区门口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浠把车停下来询问：“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诶呀，我们小区遭贼了，好几户都被撬了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我们可没少交物业费啊，治安这么差可怎么让我们安心在这住啊……”一位大婶探下身子和他们絮叨了半天。
　　“那您知道是哪几户人家被盗了么？”
　　“不晓得呀，好像二号楼四号楼五号楼都有人家被偷了吧，这个世道真是了不得哦……”
　　陆梵音和苏浠面面相觑，发现彼此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陆梵音没等苏浠把车停好下了车一路小跑上楼，刚打开房门她就扶额哀叫了一声，苏浠随后跟上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暗自咂舌。
　　顾不得检查一下财产损失，她先跑到自己的卧房里，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察看，还好，那本画册还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么？”苏浠走进来。
　　她连忙把抽屉关上，“没有。”
　　几个警察走进来。“小姐，你是这屋的房主么？”
　　“嗯……我是。”
　　“您的房屋被破坏得很严重，检查过财产损失情况了么？”
　　“恩，家里并没有太多的现金。”卡和证件她都放在身上，平时也不太爱戴一些饰品。
　　做过简单的口供之后警察说抓到犯人后会联络她就离开了。
　　陆梵音走到客厅发现苏浠正在整理一片狼藉，想要去拿扫帚扫地上的碎片，苏浠一把拉住她：“我看今晚是收拾不好了，今晚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先去我那住一晚吧。明天我叫人来打扫。”
　　陆梵音怔了怔：“不用了，实在不行我去酒店住一晚……”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握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苏浠眉宇间隐含怒气。“我家有很多房间。”
　　陆梵音别过脸：“阮瑶光……她不和你一起住么？我去打扰你们不好吧。”
　　苏浠呆了呆，“她为什么要和我住一起？”
　　问完反应过来，怒气全无瞬间换上一副痴汉似的笑容，就傻傻地蹦出了一句：“你吃醋？”
　　陆梵音立马急了，声音也莫名高了几度：“我吃饱了没事干啊？！”
　　他忙拉住炸毛的小猫，“我的房子，为什么要和她一起住。”
　　“就今晚一晚，这不是你特殊情况么？不然，你想回我爸妈那过夜我也随你好了。”
　　况且，以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苏浠小声嘟囔，
　　“喂！”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你快去收拾一下。我在楼下等你哦。”遇到了陆梵音，不可一世的苏浠也只有服软的份。
　　苏浠的房子里市中心不远，能买下这么大的一所房子，他果然是赚了不少钱啊，陆梵音在心里感叹。
　　一进屋子，一只小粉猪就扑上来叼住她的裤脚，陆梵音惊喜的把它抱起来：“珠珠，你怎么变得这么瘦啊。”珠珠哼哼了两声用鼻子拱她。
　　苏浠拿出一双蓝色的拖鞋给她换上。陆梵音看着他脚上那双粉色猪头拖鞋，才发现从前的好多东西他现在都还在用。
　　“好多东西都是从以前的家里搬过来的。”
　　“看出来了。”从前的回忆在这个家里无处不在，但这恰恰是她这么多年来不愿去触碰的。
　　装修完全是苏浠的华丽风格，要在这样一个以回忆为雕饰的华丽鸟笼里生活，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即使他们不住在一起，但那又怎么样呢，这里处处有女主人的痕迹。
　　“你的模特佣金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么造啊。”陆梵音似笑非笑地揶揄他，苏浠轻嗤：“要是靠那些钱生活我早就饿死了。”
　　“噢，所以最后你还是向伯父妥协答应接手公司了？”
　　苏浠却像是对这个问题不愿多谈。“我先去洗个澡，你如果饿了冰箱里有东西吃。”说完自顾自进了卫生间。
　　珠珠挣开她跳到地下去，咬住她的裤脚扯个不停。陆梵音明白它是想让她跟着它。
　　珠珠努力迈动两只不是很灵便的小腿，卷卷的尾巴一翘一翘地，停在苏浠的卧房门前眨巴着绿豆似的小眼望着她。陆梵音犹豫了一下推开那扇门走进去。
　　要是不知道的人进了这卧室还会以为是进了哪个有公主病的少女的房间，琳琅满目的粉和红，甚至还有印着漫画少女的等身抱枕。
　　陆梵音无奈。“好吧，所以你是要我来看看苏浠的公主病加深到什么程度了是吗？”
　　珠珠委屈地哼哼。
　　可是一转身她就怔在原地。
　　桌子上方，一副素描的画像被精致的画框裱起来挂在大床的正对面。那是她从未送出去的生日礼物，后来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带走它。
　　画像里还是少年模样的苏浠笑容里，是那种无论是谁看了都能感觉到的那种万丈光芒。
　　是跨越无数个雨天晴天来到他微笑的那个午后，阳光洒在他眼角的温柔，是能够触摸到轮廓的那种爱意。
　　陆梵音的心好像被什么硬硬的东西戳了一下，那是现在她的画里怎么样也找不回来的澄澈和专注，那样只看向一个方向，只看着一个人的温柔。她早就已经丢了。
　　好像费劲力气穿起不舒服又坚冷的铠甲，有一个人挑起一根穿起铠甲的线轻轻一划，嘣的一声，它就片片瓦解羽化。声音比雪落还要轻。
　　有些东西，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知道，离开的这七年，她遇到许多人，可爱的人，寂寞的人，温柔的人。可是，没有一个，没有一个人像苏浠那样坏脾气，没有人像他那样幼稚，没有人像他那样任性，没有人像他那样口是心非。
　　没有人像他那样让她心动，让她心痛。斐亚总是说她把他当成苏浠。其实不是的，是她，根本找不到那样一个人，可以让她把那个人当作他。
　　那年的夏日阳光仿佛还在鼻息之间，不用用力就可以深深吸进胸膛。可是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我们还能回头吗？
　　手压上桌面的一片凌乱，她这是才发现桌子上一堆碎纸片，是她被碎纸机搅碎了的设计稿。还有一些是已经被苏浠一张张用胶带还原了的‘完整版’。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他皱着眉头懊恼地在一团糟里翻找的画面。他是怎么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着这些不适合他的事情呢，还有多少，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苏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看见陆梵音呆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顿时脸色微变。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催促陆梵音：“喂，你也快去洗澡吧。”
　　“干嘛要做这种事。”
　　“啊，那个啊，因为我很闲嘛，做做手工什么的可以开发大脑……”话没说完就差点咬到舌头，混蛋，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啊。
　　“那个，我已经还原了不少了，你把那些先拿走吧。”
　　“我想，我重新画还会比你这样贴快一点。”
　　苏浠跳起来：“喂，我是在给你减轻负担好吗，不然你还得天天加班熬夜。”笨蛋，黑眼圈都要挂到嘴角了。
　　“为什么？”
　　“……哈？”
　　陆梵音抬头：“为什么把这个挂在这里，没记错的话，这个好像是我的东西。”
　　“切，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画我还侵犯我的肖像权了呢。”
　　说完冷笑了一下：“我可是很贵的。”
　　“……”
　　“这头猪还是你的呢，你当初怎么不也一起带走，干嘛要扔给我？早知道就宰了它炖五花肉吃。”
　　面对苏浠磨刀霍霍的森冷目光，珠珠哀叫着夺门而出。
　　陆梵音嘴角抽了抽，比无赖，谁能赢过苏浠啊。
　　可想而知珠珠的悲惨生活。
　　“我今晚睡沙发，麻烦你帮我拿一床被子！”
　　苏浠闻言瞪她一眼，“得了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苏浠打开那扇陆梵音以为是更衣室的门，原来这其实是将两间屋子连在一起中间挖开一扇可以互通的门。
　　陆梵音惊讶的，却不是因为这个。这个房间的构造摆设，和她少女时在苏家的那个房间一模一样，甚至细致到所有的摆件都是以前的，苏浠的游戏机围巾和镜子，也都还是放在她离开前放置的地方。和她之前看到的成双成对的物品的另一半一般，房间的墙也都被刷成了天蓝色。
　　那是陆梵音最爱的颜色。
　　“怎么样我天才吧，这种设计是不是就叫暗度陈仓？”不正经的语气让陆梵音正想呛他几句。
　　苏浠却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颈处。“它等你好久了。”
　　“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回来准备的。”
　　陆梵音站在那里，溺水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这是回来后第一次，苏浠抱住她，而她没有挣扎。
　　曾经约定过会给她一个家的约定言犹在耳，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