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不寄锦书来》李浮君

2、第一章：弦断成终

　　不紧不慢的伸出拢在薄纱中的玉手，缓缓摊在眼前，仔细打量着那像是用上好琉璃打磨而成的素甲，剔透的甲面流露出浅浅的粉色，如那开的灿烂的蔷薇花般赏心悦目。
　　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晃荡着，朝上的面儿上，有一点殷红如血的朱砂斑更衬得肌肤赛雪般得净白。
　　顾首，正对上妆台上那面菱花青鸾镜，铜黄的镜泽上依稀倒映出那抹倾世玉容，眉间的一朵开的艳丽的妖冶红梅钿使得本就明媚的眸子更显顾盼生辉。眼角勾勒出细长的线条显得慵懒而魅惑，眉角匀涂得胭红彰示了伶人的身份。红宝石镶嵌的瑰金珠冠簇定在高高挽起的发髻间，斜斜的插着一支玛瑙玉蝶金步摇，露出修长胜雪的肩颈。眼波流转，对着镜中人嫣然一笑，放肆的露出了光洁无暇，珠玑般的齿贝。
　　缓缓起身，轻移莲步，素手轻整重纱，身上浓郁的熏香味连自己都忍俊不禁，却正是老鸨认为的标准体香。
　　宽大的迤地琼丝裙摆拖在铺着猩红绒毯的地上，缀着银铃的环镯随着
　　每一次迈步轻动着，为寂静的房中添了一丝声响。

　　心情大好，嗅着浓郁的有些令人作呕的馨香，哼着一首江南的呢软小调，和着足裸上的铃声，竟是无比贴合。
　　指尖轻扣，提起鎏金镂花的香炉盖，一指小心拨弄着香灰，另一手也伸出锦衣，在一旁的乌木雕花香盒中细细剔弄着，时不时拈起香块放到鼻端，在混杂的香味中分辨着。
　　左手不同与右手，调香的左手手指上涂满了绛朱色的蔻丹，夺人眼目。可仔细一看，如青葱般的纤指上竟有些许看上去愈合已久的伤疤，而那时不时翻上的掌上也似有些皮茧，若是有习武之人在此，定不难看出，这是经年握刀之人掌上才会起的刀茧，而此时这些刀茧出现在我这样一个妙龄的伶女左掌中，实在有些怪异。
　　＂没想到，当年我柒桐山庄最年幼的诡刀流'左刀'刺客也会有今日这般手持闺眷之物的一天。＂清雅干净，稚气未脱，却隐约透着一丝老成的声音响起，是他一贯的口吻。
　　苏霁，苏锦书......
　　唇畔牵起一抹浅弧。
　　即使我更名改姓，隐市易身，你依旧不愿放过我？我早说过，我不是你的人，更不是你的东西，自离开柒桐那日起，我们便再无瓜葛。如今你又来纠缠，是指望我回应你什么？笑话。
　　终于剔出一块香膏，珠海麝月沉香配上伏镜火莲木干藤粉，是我习香的短短数日来最得意的配比，惊艳了几任调香名师后，他们终于表示我已不需再苦习此道，倒是颇为省时。
　　就着先前的余热，透过雕镂着'参商两曜腾云雾'的香鼎，带着一丝淡淡紫意的烟氲冉冉升起，满意的观望着，微微弹了弹指，掸去指上粘着的些许尘粉，这才缓缓启唇。
　　＂公子说的什么，奴不明白。＂不卑不亢，不带一丝情感，就这样冰冷的声线。
　　果然，对着这个人，真的很难发出老鸨教导的那种甜的发腻的声音。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了一下，莞尔一笑，转身想去理理那盆新得的明灯茉莉。我本是不会侍弄花草的，而这几日这盆嫩草竟生出了珠玉似的小苞，带着一丝净绿，像上好的碧玉雕琢，不知开出的花儿该是怎样的殊颜。
　　想着，铃声再度响起，轻巧的旋姿，抬首，却对上了一双灿若星辰的黑眸。
　　面前的苏霁并不比自己高多少，未及弱冠，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柔软的披下，尚留一份稚气的眉目精致如画，并不十分刚硬的脸庞，有些削瘦的下巴，竟有些像个羸弱的孩子，惹人怜爱，可我却知道，面前这个比之我还幼年两岁的鹅黄色华服的少年，正是天下第一诡庄，柒桐山庄的主人。
　　对上那双乌黑的见不着底的眸子，我暗恼足下厚实绵软的绒毯。若不是这厚厚的异域毛毡，以我的功力，他兴许还不能这样无声无息的移到我身后，而我却毫无察觉。
　　我并不想和他对上，可也并不惧怕他。对着正打量我妆容的苏霁一笑，转步，伴着铃声走向台边的茉莉。
　　＂既然想到要走，怎么想不到去远些的地方？还在勾栏落了脚？说给旁人听，还不耻笑我柒桐山庄？＂苏霁清亮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笑意，落在身后。
　　拂了拂碧色的茉莉叶儿，顿道：＂奴还是听不懂公子在说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铁了心不认这遭了。随手拿起一旁的小瓷壶，给茉莉浇起水来，娇嫩的颜色衬上几滴水珠更是令人怜爱。＂不过奴是薄福之人，自不及公子这般金贵，自幼堕了勾栏，还是命苦罢。＂
　　其实当初出了山庄后想到了许多营生，可想到前半生几乎从未明了过世事，如此的苍白无力，就来了这烟花之地想体验前生未试过的情感，无论媚俗，侍人，或是受冷，辛酸，皆想尝试一番。
　　我现下是东昭最出名的歌伶王朝云，自挂牌来的三日，听曲之人几乎能够排上条朱雀道。自然是卖艺，也听得老鸨与我说过些勾栏里的'规矩'，不过无妨，若我玩的腻味了，一走便可，我还不信此地有什么人能留得住我。
　　"阿望，你不是什么喜欢记仇的人，怎么这一次就这么小心眼？＂苏霁缓缓说着，声音移到了我左边。
　　手一抖，藏银嵌玛瑙的小剪子生生裁下了一瓣长的好好的碧色叶片。皱了皱眉，轻拾起，正正的摆在掌心端详着繁复的纹路。
　　.......记仇？笑话......我需要记什么仇？我们早该在无干系。
　　反手将叶片放在花盆里，搁下小剪子，转身露出一抹媚笑。
　　＂公子费重金见奴就是为了说这些奴听不懂的么？＂身姿一转，抱起一旁置在榻上用层层锦帛包裹的物什，轻笑道，＂不如听奴唱曲为公子助雅吧。＂
　　解开轻系着的绸带，将层层锦缎褪下，缓缓露出乌色透亮的木器，我轻笑着将锦绸摊到一边，指腹轻抚着光泽的如流水般的木纹，指尖一挑，清亮的音调弹出，正是醉红楼的镇楼宝------伊春。
　　作为最新当红的歌伶，老鸨自是全无鄙吝的将这把无数醉红楼名伶翩拨过的琵琶暂交与我。
　　微微抬首看着琴端凹进处的那朵玉泽牡丹，指尖飞挑，拨动一串玉器轻碰般的声响，只着素甲的右手划动着，一曲流水回荡在房中。
　　伊春以上好梧桐木制成，每一处都是制琴名师历时打磨，光华的香蜡使之滢光则返，触感像三月初融的流水，纹路似四月春起的繁花。声音更是出众轻佻活泼，不易与其他乐器同奏，更能衬出其不凡，名动勾栏，是许多名伶的渴求之物。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和着脆生生的音色唱着西洲，却发现日此轻佻的音色并不适合唱如此幽怨的曲调，蓦的闭口。
　　这时，面前的苏霁却起身了。我不明所以，警惕的看着他伸手触及丝弦，不及阻止，听着那一声如焚凤啼血，裂帛碎玉般的诤诤刺耳之音，清醒过来。
　　苏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可黑白分明的眸中却似乎带了一丝怒意，手中拈着那根断弦。
　　＂你不该习这种东西。＂他抿着唇，眼里似有些许心疼.......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对于宝刀的心疼。
　　自嘲的笑了笑，拢了拢更是出众轻佻活泼，不易与其他乐器同奏，更能衬出其不凡，名动勾栏，是许多名伶的渴求之物。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和着脆生生的音色唱着西洲，却发现日此轻佻的音色并不适合唱如此幽怨的曲调，蓦的闭口。
　　这时，面前的苏霁却起身了。我不明所以，警惕的看着他伸手触及丝弦，不及阻止，听着那一声如焚凤啼血，裂帛碎玉般的诤诤刺耳之音，清醒过来。
　　苏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可黑白分明的眸中却似乎带了一丝怒意，手中拈着那根断弦。
　　＂你不该习这种东西。＂他抿着唇，眼里似有些许心疼.......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对于宝刀的心疼。
　　自嘲的笑了笑，拢了拢鬓角垂下的一缕发。
　　在他眼里，我始终只是一把好的，可以用来杀人的刀，现在看着这把刀颓废了，自然而然的心疼？
　　似是被我的笑容刺了一下，他放开了手中的断弦，默然看了我一眼，转身，推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