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日，你不言，我不语》落水沉

46、第四十五章

　　许言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十五岁。
　　那个本是一个普通无常的初夏夜，时钟已然指向九点，许言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时，却接到了乔朗的电话，她不假思索的接起，“喂，你有没有钱？”乔朗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他的周围乱糟糟的，许言除了一堆杂音，根本不能听清乔朗的话，她错愕：“啊？你说什么？”
　　“我说，你带几百块钱来学校附近的酒吧！”
　　许言愣住，乔朗这是向她借钱吗？不会吧，他什么时候缺过钱？许言不可置信的看了看手机，屏幕上“乔朗”两个大字告诉她，这的确是乔朗打来的，“不是，你确定没打错？”
　　“我确定，你快点来吧，你再不来我今天晚上就回不了家了。”
　　听到乔朗的口气，许言猛地心慌，乔朗难得找自己，他都借到她头上了，那证明这件事真的很急，“你要多少，我这边顶多凑个三百块……”这三百块还是她今年过年时偷偷留下的，她一直没舍得用，爸爸妈妈很限制她的零花钱，连买文具买书都是带爸爸妈妈过去付钱。
　　“三百块？怎么可能够啊，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我大概缺八百，我过两天就还你。”
　　八百！许言吓得吞了吞口水，这么多！他让她去偷吗？许言为难的迟疑：“八百啊……可是……”
　　乔朗开始不耐烦，就借个钱啰里啰嗦半天，她如果实在拿不出来就别妨碍他借钱，这么下去除了浪费时间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别可是了，你就说能不能吧，不能我挂了！”
　　“哎，等等。”许言连忙叫住，心里盘算着，如果借了他的钱是不是就可以凭着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多跟他有接触？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眼光突然瞄到了桌子上学校要交的书本费的回执……
　　“好吧，我借！”许言一咬牙，把心一横，“可是我怎么给你？”
　　“你能不能送过来，我现在走不开，我在学校附近的酒吧。”乔朗听闻许言有戏，立马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语气太差，连忙换了口吻。
　　“啊？酒吧啊，我还没去过，我不敢……”
　　“就跟普通餐厅一样，而且你就送个钱而已，就两分钟有什么关系？”
　　“嗯……好吧，你等我一会。”
　　没等到乔朗的任何回应，许言只听到了一阵盲音。她放下手机，手伸向书本费的回执，将回执拿到眼前注视了好久，她举棋不定，真的要骗妈妈吗？
　　可是如果不骗妈妈，那她就没有钱借给乔朗，如果她爽约，那她和乔朗是不是从此就再也没关系了？
　　她不要！
　　想到这里，许言再一次下定决心，拿起回执向客厅正在看电视的妈妈靠近。
　　她深呼吸，长舒一口气，尽量保持得和平常一样：“妈，学校要收书本费了！”
　　“哦，多少钱？”正在看电视的妈妈，没有多说什么，学校的书本费的确是这个时候交。
　　“一千不到，九百多……”许言心虚的开口，低下头不敢看妈妈。
　　许母蹙眉：“怎么这学期这么多，以往不是才四百多？”
　　“可能初三下学期了，复习材料啊，试卷多了点，所以……”许言解释着，希望自己的理由能让妈妈相信，许母没多想，“行吧，你去我钱包里拿一千，交完书本费剩下来的你当零花钱吧。”
　　“啊？哦。”许言没想到妈妈这么爽快，先是错愕，然后反应过来，连忙答应。
　　许言快速的从许母的钱包里抽出一千，十张鲜红鲜红的毛爷爷，转而对许母说：“妈，秦忆试卷落我这儿了，我去给她送一下，不然明天她没法交作业。”
　　“你这孩子，一天到晚粗心大意，都这么晚了，我送你去吧。”
　　许言连忙摇头：“不用了，秦忆家离我们家又不是太远，我二十分钟就回来。”
　　“那好吧，你注意着点。”
　　“嗯，好咧。”许言套上外套，边换鞋边应着，她还特地拿了一张不知道什么的试卷，装装样子。
　　这是许言生平第一次这么晚一个人出门，刚刚立夏的夜晚还有一丝丝凉意，但却是尤为的舒爽，街道上两排路灯亮着，行人三三两两，偶尔一两辆小轿车鸣笛便能响彻整条街。
　　许言骑着她的小破自行车，仗着大晚上没人一路加速的狂飙到乔朗所在的酒吧。
　　许言将车停在离酒吧不远的小巷，快步向酒吧走去，还没走到门口，震天的舞曲声刺激着她的耳膜，许言望向里面皱眉，昏暗的灯光，攒动的人头，乔朗怎么会来这里？
　　当许言走进酒吧，一股怪味钻进鼻腔夹杂着烟味，酒味和香水味，她不适的捂鼻，努力在人群中分辨着乔朗。
　　酒吧的女人大多衣着暴露，许言一身学生装未施粉黛，倒是很能让人想起，夜店的另一种陪酒小姐。
　　许言怯生生的打量着每一个人，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是不同的，有人是迷离的茫然，有人是麻木的畅快，有人是痛苦的凝眉，有人是放肆的憨笑……在众生百相中，许言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找到了窝在沙发卡坐上的乔朗。
　　乔朗蜷着身子，脑袋无力地垂下，面前空酒瓶横七竖八的摆了半桌，许言小心翼翼的靠近，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乔朗只是在闭目养神见有人打扰，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别烦老子！”
　　许言立马凭声音确定这是乔朗，她坐在他身边：“是我。”
　　乔朗这才抬头，眼神空洞的看着许言，嘴角一勾，嗤笑一声：“是你啊，对啊，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当然只有你……”
　　“说的什么跟什么，你喝多了，你才多大就来这里？快点回去了。”许言站起身，试图拽起乔朗，但使了半天劲也只是把乔朗拽动了半个身子，许言没了力气一松开，他又瘫坐在沙发上。
　　“乔朗你别给我装死，你再这样我走了。”
　　“你扶我，我就走。”
　　许言撇嘴，他们俩啥关系都不是，这样会不会太亲密？许言特地离了他远了一步，“你爱走不走。”
　　乔朗听完“嗤”笑，他慢慢悠悠的伸出手指着许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许言，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抓不住男人的心吗？”
　　许言心一紧，却不想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但还没等她开口拒绝，乔朗就开始继续说，“你说说你，这么不识趣？我都提出来了，你都不知道配合一下，欲擒故纵是好戏，但是也要适可而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爱走不走。”许言把头撇向一边，不想听乔朗故作老成的话。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乔朗移开指着许言的手，搁到脑袋后面，“你真没趣！”
　　“那你找有趣的好了，我有病大晚上出来听你数落！”
　　“算了，不逗你了。”乔朗也听得出来许言的不悦，慢慢悠悠的起身，站到许言身边，一只手附在许言肩上，“走吧。”许言一阵起鸡皮疙瘩，连忙抖掉乔朗的手，快步离乔朗远了点。
　　结账的时候，许言看着账单不免张大了嘴巴：“九百多，乔少爷，您老喝的是什么玉露琼浆，这么贵？”
　　乔朗瘪嘴，摆摆手，一副无可奈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这么多了，这家老板和我熟，所以允许我后付账。”
　　“那你怎么不和他再熟一点，给你赊账！”许言碎碎念着，手却从口袋里掏出钱，一张一张的数着。其实许言根本不用数，她只是不甘心把钱交出去，想在手上再多留一会。许言前前后后数了三遍，结账的酒侍一脸尴尬的看着许言一遍遍的数钱 ，也不好意思催她，乔朗也觉得许言此举太过穷酸，瞟到酒侍的神情，顿时觉得丢人，一把抓过许言手中的钱，又将自己兜里的两张毛爷爷拿出来，一掌拍在桌上，拉着许言就走。
　　许言猝不及防，嘴里喊着：“哎，你干嘛，还没找钱呢！”
　　“就几十块钱，给他当小费算了。”
　　“我靠，乔大少爷，几十块不是钱啊！几十块钱你知道可以买多少包辣条吗？几十块你知道可以喝多少杯奶茶吗？口气不小，还就几十块，那你有本事别让我出来资助你啊！”
　　“过几天还你，怎么这么啰嗦！”说着说着乔朗已经将许言拉出酒吧，顿时耳朵周围的噪音消了不少，一时间，许言听不到任何声音，觉得这小巷静得可怕。
　　两人各自推着各自的车，小巷静得只剩下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许言低着头，内心却是着急万分，答应了妈妈二十分钟到家，想都不用想现在一定不早了，再这么拖延下去还不知道回家被骂成什么样。
　　“……许言？”
　　“啊？”乔朗的声音惊扰了许言，许言转头看着不知何时凑近的乔朗。
　　“发什么呆呢，喊了你好几声了。”
　　“没什么……”
　　“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
　　“我……”乔朗欲言又止，许言抬眼看着他，“怎么了？”她看着乔朗凝眸看着自己，心突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空气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许言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想还好现在天色已暗，不然她脸上的红晕一定会被他看到，他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是自己所期盼的那句话吗？
　　“算了……没事。”说完，乔朗对她淡淡一笑，如三月的春阳，温暖而醉人。
　　许言七上八下的心放下，原来还是自己想太多啊……她在想什么呢，她又在奢望什么，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真如自己所想，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为什么浓浓的失望席卷了自己的心绪。失望转化为酸楚涌上鼻头，她低下头不想让自己的失态给他看到，太丢人了。就因为他一个模糊不明的眼神，就让她情绪波动这么大。
　　许言粗了粗嗓子，努力掩饰掉自己的哭腔，装作自然的数落着乔朗：“奇奇怪怪的，话又只说一半。”
　　“嗯。”乔朗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再没有说话，二人就这么走着，小巷不长很快晃悠到了尽头，视野也渐渐明亮起来，过了这个小巷他们就要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许言整理好心情，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对乔朗说：“我的妈，终于走到头了，终于可以摆脱你了，好了，爷先走了，不见！”说完许言蹦到坐垫上，脚一蹬，留下洒脱的背影。
　　“切，你以为老子愿意见你啊！”
　　许言不知道，她刚刚挤出来的微笑在乔朗眼里，比哭还难看，她是一个不会演戏的人，有什么情绪都直接表现在脸上，就算努力克制也很明显。乔朗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半了，毕竟是自己把许言喊出来的，大晚上不送人家姑娘回家，实在太没有风度了。
　　几乎没有犹豫的，乔朗也骑着车，默默跟在许言车后。许言的腰挺得笔直，夜晚巨大的黑幕下，她连同她的车都显得那么渺小，她穿过一盏盏路灯，路灯下她的剪影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如此不知过了多久。
　　看到许言安然无虞的进入了小区大门，乔朗这才调转车头，一路加速的往家赶去。
　　许言进了小区大门后，又默默走出，看着乔朗宽厚的肩膀在夜风中闪过。她抿唇，他以为自己一声不吭的跟在她身后她会感觉不到吗？他难道不知道路边停着的汽车车身是可以映出他的身影的吗？
　　可是他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送自己回家呢？是怕自己误会吗？可是他知道的啊，无论误不误会，她就是一门心思在他身上，有始却不想有终，有增却未曾有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