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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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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古道,北风,骏马。
夕阳西下,三五人在山下。
“柱子,你看那匹马,黑漆发亮的,四蹄白的像雪,真精神。和咱寨里的流云有得一拼哩。”虎头虎脑的少年盯着路中那匹鬃毛油亮的马双眼放光。
“没咱家流云好看!我倒是觉得那条白狗挺神气的,额上还有撮黑毛,和先生家的黑花真绝配!就是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旁边被喊作柱子的敦实少年目光掠过黑马,落在了旁边那条头上一朵黑花的白狗身上。
“虎子,柱子,你俩真没眼光,你们不觉得那把剑更帅气吗?挂上去多威风!”旁边的黑衣瘦高少年撇撇嘴,不以为然。
“顺子你们说得都不错,可是你们觉得那个人会老老实实把东西给我们吗?”四人中最文气的少年打断几个人的争执,用弹弓指了指马鞍上的主人,示意他们好像忘了正主还在呢。
戚少商懒洋洋的在马上听着眼前四个半大孩子对他物件的评头论足,马旁还蹲着一只闪闪发光的大白狗。
真是流年不利啊,昔日连云寨的大当家,今日金风细雨楼的一楼之主,从来只有他劫人的份,何来被人打劫之理。不料五年风水轮流转,小树林里呼啦窜出四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手持棍棒,外擎弹弓,吆喝着“呔,此树是我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路过,留下骏马和帅狗!”一字排开堵住了路口。
戚楼主很不忿,这都谁家孩子啊,这么英俊潇洒英雄气概的大侠竟然置之一旁,对着匹黑不溜秋的马和条白不楞登的狗评头论足,太没眼光!
终于,随着最后孩子的凌空一指,八道目光齐唰唰射在物主身上,戚楼主正正神情,挺挺脊背,目光迎了上去。却被接下来熊孩子的话惊得险些一头栽下马来。
“柱子,这个人长的真不赖,可以做咱们的压寨夫人了!”虎子盯着马上的人兴奋地扯着同伴的袖子嚷了起来。
“笨蛋,什么压寨夫人,是压寨夫婿,让大寨主听见会给你好看的。”柱子很严肃地纠正小虎子的用词。
“哼,没眼光,哪有咱家先生好看!不过先生有妻子不会再娶了,大寨主只能,只能,那词先生怎么教来着,良子?”顺子撇撇嘴,对旁边这两伙伴的眼光深表怀疑。
“退而求其次,记性!不过这人还不错了,和咱家先生站一块应该挺好看的! ”文文弱弱的良子语出惊人!
戚少商额头青筋直跳,江湖上“嫁人当嫁戚少商”的传说是空穴来风吗?还退而求其次!这么脱线的孩子,指不定是怎么样的先生教出来的,不陪这帮孩子玩了!
抖了抖缰绳,踏雪乌骓马很配合地“嘘溜溜”一声长啸,震得白狗“汪汪汪”一阵狂吠,惊得四个孩子“噔噔噔”几步疾退。
“咳咳,几位小兄弟,你看,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稚儿,旁有一堆揭不开锅的兄弟,压寨之事还是另请高明吧。这马是我签了一辈子的长工借来的,快过年了,天寒地冻的,我全靠它回家了。这剑是朋友托我保存的,大丈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是断断不可送你们的。唯有这狗,小兄弟要是真喜欢的话,我就忍痛割爱吧!”
四个少年看着他一脸诚挚,言辞恳切,就有点犹豫。
先生出外办事,算算时间今日也该到了,哥几个一合计便决定下山寨来等先生,前不久听了寨里的叔伯大爷们酒酣耳热后吐的英雄事迹,十分羡慕,恰又看见了这么匹好马,便有些跃跃欲试。这可是他们平生第二桩生意啊,一定要大显身手,不能再胜之不武了。
四人一阵嘀嘀咕咕,便高声喊了出来:“人可以放你回去,但是其他的得留下。”
戚少商无语望苍天。
看来不拿出点本事,这帮孩子是没完了。思及此便冲着几个孩子朗然笑开。
“那就各凭本事吧,看几位小兄弟能否让戚某留下一二物什来。”
四个少年哗啦啦抄起手中树枝和弹弓摆开了应战的架势。
戚少商心头突地一阵狂跳。
那起势他太熟悉,正是他一字剑法的一心无二,一意孤行和一往无前,而唯一持弹弓的少年,却是左腿前弓,身子半蹲,标准的□□起势。
这几个孩子怎么会他的一字剑法?那□□起势又熟悉的过分,曾经在半空中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险些大意失荆州。
这偏远山野竟然藏龙卧虎。
是谁?莫非…
还没理清纷乱的思绪,一阵马蹄疾驰声由远及近从背后传来,前面四个孩子欢呼一声“先生回来了”便径直越过他迎了上去。
一把清洌的男音在背后响起 :“虎子,你们又在胡闹了!”
戚少商浑身一僵,这把子声音陌生而熟悉,陌生到有五年没在白日里听到过,熟悉到五年来几乎夜夜入梦萦绕于耳。
那个声音诚挚恳恳,感慨万千:“你是第一个肯将此书看完看懂的人…..我就为你奏一曲,以谢知音!”
那个声音得意洋洋,冰冷无情: “此刻我与戚少商,只是一个任务要完成,并无兄弟之情,朋友之义…… 还不魂飞魄散!”
声声刻骨,夜夜惊梦!
慢慢拨转马头,撞入一双墨潭般幽深的鹰目中,盯着那一袭青袍广袖,卷发飞扬,神思一阵恍惚。
顾惜朝!
心头闷雷般滚过这三个字,有什么被岁月掩埋的东西汹涌而来,猝不及防。
虎子四人虽围了上去,心下到底有些忐忑,不知先生又要怎生责罚他们,默默低下头等候垂训。
孰不料等了半晌却没丝毫动静,良子偷眼瞄瞄,然后胳膊肘捅捅身边的伙伴,示意快看!
几个少年不安地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情景一时都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的先生和被打劫的人此刻在场中互相瞪视着对方不言不语不动如山。
那视线的灼热,表情的复杂,纵使旁观如他们也不禁浑身一颤。
这就是传说中的用眼神杀死对方吗?
良久,顾惜朝眉目一转,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略扫视了下周遭,已大概猜到发生了何事:“没想到你我久别重逢却是如此境地,曾经的土匪头子也有被劫的一天,倒也是难得的经历不是,戚楼主?”
戚少商正自翻涌的情绪被这句戳了个洞,噗嗤笑了下:“还好,虎落平阳而已。江湖后浪推前浪,我得自觉地给他们让道不是。不过顾先生教出的好学生尚缺历练啊。”
顾惜朝轻嗤:“他们几个小孩子胡闹,你戚大侠以大欺小,耍着他们玩,还好意思抬举自己。”
戚少商颇有些无辜:“怎么反倒成我的不是了,他们几个孩子不由分说跳出来打劫,我莫不是还要双手奉上不成?”
于是,久别重逢的两个大对头就着戚大侠是否以大欺小的问题争执了起来。
四个少年颇有些郁郁。
眼下他们一行六人,两马,一狗正往山寨行进。
这本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既接着了先生,又打劫成功。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明白眼下的局面是怎么来的。
剑拔弩张的形势在先生过来后算是有惊无险,本来大家误会一场,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也就是了。被打劫的人却说,我被你们耽搁了这么久行程,天色已晚,肯定赶不上打尖住宿了,怎么也得歇息下才能上路,贵寨莫不是连这点担当也无吧?
合情合理,无可推卸。
“我咋觉着咱们出道来的两桩生意都有点奇怪哩?”顺子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
“好在第一桩生意咱们捡着了先生这块宝,这次总觉着来者不善啊,那人看先生的目光噼里啪啦的也不像是朋友。希望不要是引狼入室才好。”良子皱皱眉头,心底十分的不祥。
四个少年在前面嘀嘀咕咕地走着,身后内力强大的戚楼主脚底一顿,瞧了眼身旁眉头紧锁的顾公子状似心有不甘的样子,继续若无其事地欣赏周围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