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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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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顾西池的神医之名已经崭露头角,这年冬天,卫却身为刑部所属的潜行按察使者,有一天冒雪赶夜路,不慎马落山崖。他受了重伤,躺在雪地里动弹不得,眼见雪再不停,他就要埋于雪下失了性命。就在他身体渐渐冻僵,意识开始模糊,暗叹此命休矣之时,有对猎人父子趁着天刚蒙蒙亮来捡取陷阱猎物赶早市,见他如此狼狈,赶紧将他救至家中。
猎人家僻居村尾,极是贫寒,居所窄小再无余室,只得拿了几块木板拼成床铺,垫上被褥,将他安置于柴房,拿了一些草药来帮他包扎,其家人都出来帮着打点。猎人的老父也陪在一边,惋惜说道要是卫却早些过来就好了,因他前段时间有幸得了神医顾西池的治疗,本来瘫痪在床现在都能拄拐行走了,若是卫却能碰上神医,那必是很快就好。
这天卫却沉睡了一天,半夜里醒转,瞧着炭盆慢慢熄灭,却不好出声叫了猎人帮他加炭,只得躺在床上,百无聊赖,透过门缝看向映着雪光的庭院静等天明。突然院中悄无声息地跃进几个黑衣人,身形诡谲,却是银羽楼杀手特有的身法,檐下的猎犬未及出声就已死于刀下。黑衣人轻挑开房门进去,却只闻些微几声响动,似是人闷在被中挣扎,片刻之后黑衣人出来,显见已然将屋中之人尽数杀死。
随后一人燃了火折丢进屋去,看着火势大起,就一起跃出墙外消失了。卫却看得目眦欲裂,奈何无法动弹,眼看火头将近,挣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力爬出屋外,差点没被烧死。后来赶来救火的村民将他救起,为了不表露身份只得撒谎脱身而去。后来他一直关注此事进展,当地官府却只当是用火不慎逃生不及,以致屋燃人亡,就此再无下文。
他心中一直压着疑惑,不知这僻乡穷户怎么会惹来这种横祸。后来机缘巧合,连着让他碰上好几起被巧妙掩饰成意外的命案,或失足跌落井中,或不幸被马践踏,或不巧被牌匾砸中,诸如此类,种种致死原因不一而足,但苦主都是穷苦人家。
他仔细调查之下,又细细进行比对,发现这些人也都是事 发前不久被顾西池治好重疾,这种巧合,让他不得不注意起来。后来他就在公务之外专门调查顾西池的一切,渐渐地让他有了某种怀疑,那就是:这个在世人眼中慈心仁术、救苦救难的枫叶神医,以穷人作为试医试药之用,如果医得好就以此邀名,如果医不好,就用霸道手段作成已愈之象,回头再让银羽楼杀 手灭口!
而在此期间,顾西池已经声名鹊起,以旁支庶子的身份一跃成为顾家家主,又搭上了七皇子,官府轻易动他不得。卫却也想由刑部出面调查,但苦于没有证据,连这种怀疑都无法诉之于其顶头上司,就怕没将顾西池绳之于法,自己早就被七皇子和银羽楼抹杀了。
这次顾家生变,上任家主嫡亲一系背后得到其他三大医药世家支持,联合其他庶支要重开祠堂,再立家主,顾西池着急赶回主家,竟让一直跟踪他的卫却寻到机会,偷到了记录他和银羽楼每笔交易的账簿。卫却得手后立即抽身脱逃,却仍被银羽楼追上,若不是得到江云生的援手,恐怕凶多吉少。
卫却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账簿递给江云生,她接过翻了翻,只见上面一条条详细记载着何年何月何日、何处何人何事,付银多少。正翻着,又听卫却说道:“七皇子为顾西池提供银子和明面上的各种便利,而银羽楼主要是帮他解决见不得光的事情,不仅是灭口,还有各种棘手问题。”陆长安问道:“银羽楼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顾西池能给他们银子,那他能给七皇子什么好处?”卫却答道:“自从顾西池治好太后,已深得陛下信任,后宫一应重要脉案皆交由顾西池主持,若是七皇子有所授命,他必能便宜行事。”
江云生又问:“那么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卫却脸上露出一丝决绝之气:“这次我已败露形迹,银羽楼一向是不死不休,我只得想办法绕回都中,托身太子门下,以图还有扳倒顾西池的一天。”陆长安眼见他已有易水之悲,安慰他道:“我听闻太子温厚宽仁,想必不会任由顾西池这样视人命为刍狗。”卫却苦笑了一声:“皇后已薨,外戚无力,加上太子连着几次出外办差都弹压不住,陛下曾当着朝臣之面斥责太子懦弱,不堪大任,太子地位已然不稳。其余皇子不过庸人碌碌,而七皇子乃贵妃所出,素得陛下欢心,近年来更是在朝在野交结无数,其势渐成,怕只怕太子迟早有不忍言之事。”
他抬头看着已渐渐隐入云幕之后的月亮,似乎决定了什么事情:“我便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振衣拜谢江云生等人:“今日事机紧迫,援手之恩只及谢过,他日若还有机会再见,必当厚报。各位保重!”翻身上马就要驰往来路。
“等一下!”陆长安赶紧叫住他。卫却拉住马缰,回头问道:“请问有何吩咐?”陆长安仰头看着他:“你若回到都中,不妨想办法悄悄买下丙字大街汲珍轩中那把‘月下见清霜’的短剑,以寒玉之髓和珍珠一起磨成细沫,混合冰块裹住剑身,月下放置四十九日,再请巧手匠人以牛乳混合冰屑细细磨砺刃口,当可得一把极趁手的兵器。”卫却拱手谢过,双腿一夹马身,纵马而去。
江云生倒有些奇怪:“那把剑难道还有什么古怪?”陆长安点点头:“后来我又想了想,它恐怕会是当年七玄之物。”“不会吧!”这下连檀香都和江云生一起惊呼了。陆长安曼声念道:“月,下,见,清,霜。”檀香略一凝思,立刻了悟:“莫非正是霜月大玄师与废帝清见?”陆长安点了点头:“当年废帝殒命凝霄殿,据说就是当着霜月大玄师的面,用她旧时所赠之剑自刎,恐怕就是这把剑了,却不知它怎么流出大魏了。”檀香面露怅然,低低又念了一遍“月下见清霜”。
江云生惋惜的却与檀香不同:“那你怎么还要告诉他这个法子?我们那日见它时便已如此锋利,若他按法子磨出剑来,岂非要和我的莲峰之匕不相上下了!”她真恨不得自己赶紧回头去买下那柄剑。陆长安笑了笑:“这种传说中的重宝,自然要有缘人得之才好。我看卫却也配得起此剑,指点他得了,若是他日后和谢星垣对上,也能有所助力。”听她如此说,再有不舍,江云生也只得罢了。眼看此地不宜久留,江云生牵了马车出来,三人也不再休息,继续循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