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玿语

4、萧萧梧桐落4

　　四
　　“多日不见姐姐，不知姐姐可好？”子裳屈膝向我行礼。
　　我笑着拉过她的手，“多日不见，你倒与我生分了起来，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行什么礼呢，”我吩咐衣然上茶，“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
　　“姐姐这话倒是取笑了玉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玉裳知道姐姐得官，巴巴地过来讨赏呢。”
　　我拂过她缀满紫薇花的衣服，听到“玉”这个字，皱了皱眉，“多年了，你还这么固执。”
　　“人各有志，姐姐。”她低头不语。
　　我知道她心里苦，也不欲与她争辩什么，忙岔开话题：“你这蜀绣的衣服，果然好看，这趟进宫，果然花了不少心思。”
　　“姐姐真是取笑我，”她站起身，盈盈笑道，“不如姐姐的宫服好看。”
　　我站起身，望着窗外的雨，“好是好看，可不是我想要的。”
　　“姐姐莫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道她是安慰我，回过头笑道：“你有心了。”

　　送走子裳，衣然过来问我：“这个姑娘到底叫什么？”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好奇了？平时没听你多说过几句。”我搁下茶杯。
　　“就是因为小姐这样，衣然才不愿多说，”折蘋在旁边打趣道。
　　我不理会折蘋的玩笑，对着衣然道：“她是我们家中的养女。”
　　“说是养女，却连个丫头都不如，”折蘋语快，接过话头。
　　“她刚来本家时，名字叫子裳，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家里的人都忌惮她是大伯父领回来的孩子，商量着给她更名为玉裳，我们家的儿女名字都是从玉的，那时她一下从贫苦中脱身，后来大伯父过世，家中有不少踩低攀高的人，对她渐渐冷落起来，称呼也从玉裳小姐变为子裳姑娘，连干活的丫头们也与她平起平坐。”
　　我望着窗外的天，雨什么时候能停呢。
　　“你可别光怜悯她，却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折蘋挽过衣然的手，“之前小姐对她万般照拂，二夫人那个势利的女人处处因为她和小姐过不去，没想到小姐失势后，她翻脸不认人，竟投靠了平日里对她百般刁难的二夫人，她如今又来看小姐，还自称是玉裳，她也配！”折蘋一脸愤懑。
　　我有些不满了，出言阻止她，“折蘋！”
　　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努力，她一个没有家世的女子，总是需要权衡利弊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又能怪她什么呢，况且她的苦，只有我知道。
　　这些日子，她在本家一定过得不舒服，她虽不聪慧，但也自幼熟读许多书，她从小就对我说：“瞳姐姐，我希望长大后，能考宫中的女官，虽然瞳姐姐不需要玉裳的保护，但玉裳就想保护自己，保护瞳姐姐。”但这个机会还是给了我，可见二夫人对她并不好，甚至是一种厌恶，她一定很伤心，委曲求全换来的，只是这些。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么多让我难受的事，但我从来都不怪她，因为她是我最心疼的玉裳啊。
　　总有那么多的话，是一辈子都说不出口的。

　　几日后，我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偶尔暮绽也会过来，我们一起在后花园里聊聊天，她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位居正值，却没有架子，之间熟了，开开玩笑，也好过宫里编编书，写写字的闲杂工作。
　　夏日的暑气正在慢慢消散，然而还是会有这么几天是酷暑，褪不了。

　　与我同居副选侍之职的，很不巧，是郦府的三小姐，我平时能避则避，总觉得跟她说话像有八张嘴都说不清的一样。只是冤家路窄，这天下午，还是让我碰上了。
　　她穿着浅红色的宫服，头上配着一朵艳丽无比的芍药花，唇上抹得是用新鲜的花瓣榨成的汁。出于礼貌，我向她行了个平礼。没想到她却欲一巴掌扇过来，我虽吃惊，却还是牢牢地摁住了她的手，厉声问道：“郦大人这是做什么？好歹是宫里，总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她这才止住，一双凤眼却无丝毫温婉之意。“你也知道这是宫里，不是你们惠明家撒野的地方，”她渐渐逼近，却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惠明四小姐，恭喜你升为正选侍，可喜可贺！”我有些惘然，太阳穴隐隐刺痛。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站满了女官姐妹，朝着我指指点点。
　　“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家里有权有势嘛，做了个副选侍就不乐意了。”
　　“她呀，这副选侍是不是自己考上的都不一定啊。”
　　“那几位大人跟她的关系不一般呢，宫里还有个皇妃姐姐给她撑腰，她怕什么呀。”
　　……
　　我有些站不住，旁边的折蘋刚想说些什么，被我制止。衣然扶住我，在我耳边说道：“小姐别慌，去找悲颜大人问个清楚。”
　　我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却看见站在前面的暮绽，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我会意，跑到她面前，“暮绽，你别急，我去问悲颜大人……她们的话，不是真的……你别信……”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半晌，她才缓缓说道：“我被逐出宫了。”
　　我愣住了，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