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风以零落》肖落

9、第九章

　　地下停车场，周围灯光很暗，静静的，可以清晰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黎落有些窘迫，想着自己平时就跟刺猬似的，怎么一到了顾凌恒这里就像包子一样。眼看走到顾凌恒平时开的那辆白色的奔驰SUV前，他却没有立刻走到驾驶位，而是转身看着她。那目光沉沉，良久后才开口：“带驾照了吗？”
　　“啊？”黎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再一想这应该是要自己开车的意思。
　　见她呆住的表情，顾凌恒稍稍弓下了腰，让自己的视线和黎落平行，然后轻笑了一声，缓缓开口：“小落，你该不会要我酒后驾驶吧？今天换你送我回家了。”
　　看着顾凌恒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感觉到他说话时气息微微地传过来，黎落的心突然跳得飞快，热气不断向两颊涌来，大脑也停止了思考。她稍稍冷静了一下，移开自己与顾凌恒相对的目光，怕被他看出心思，也不回话，径直走到驾驶位，坐了进去。
　　黎落是大二的时候拿到的驾照，自那以后就再没开过车。好在外面的雪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簌簌的小雨，虽然不大倒也将地上的雪冲了个干净。尽管如此，黎落也只敢慢慢地开，看着车载导航上的目的地还相距甚远，心中好奇，这人平时送自己回家不是说顺路的吗？现在看来，简直是一南一北。身旁的顾凌恒兴许是因为喝了些酒，一上车便闭上了眼睛。黎落瞥了他一眼，思路突然清晰起来，难怪刚才他不让自己喝清酒，敢情是为了让自己送他回家，可这么一来自己怎么回家啊？
　　“小落，专心开车。”这人，还能有读心术不成。
　　SUV缓缓开进了一个旧式的别墅小区里，黎落按照顾凌恒的指示将车停在了一栋复古式的别墅前，黎落抬眼看了看，这别墅比安父住的那栋还大了些，想来是和家人一起住的。可这也太远了，算算从学校旁的生活广场开到这里足足用了一个小时，这要是平时遇上早晚高峰，还不知要多久。黎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学长，你以前不是说送我回家是顺路吗？”
　　谁知顾凌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浅笑了一下，道：“小落，你忘了今天是周五吗？我只有周末才回这里。”
　　想到自己回家还没着落，只好厚着脸皮开口：“学长，这车能借我开回家吗？明天我再给你送回来。”黎落说这话时没敢转头看他，过了良久，她突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靠了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按下了方向盘下的熄火键，然后取回了车钥匙，才听到“你觉得这么晚了我会让你一个女孩子开回家？”不等黎落回应，顾凌恒边解开两人的安全带边说：“今晚你住客房，明早我送你回家。”
　　看着空空如也的钥匙盒，黎落不禁腹诽起他的阴险，无奈只能跟随他下车，心中又忐忑不安，这是登堂入室见家长？可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呢?怎么想都觉得尴尬。想着想着便听到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当黎落看到客厅明亮的灯光透过来时，就知道想跑也来不及了。
　　“哎呀，儿子回来啦。”听到这欢快的声音后，黎落看到一抹明亮的身影闯入了自己的视线。来人一身明黄色居家毛衣，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面容姣好，除了眼角细细的两条纹路，几乎看不出年龄。顾如月到黎落先是一愣，又看了看顾凌恒，随即眼睛一眯，嘴角勾起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朝黎落走来，道：“哟！儿媳妇。”
　　黎落以为自己听错了，楞得说不出话来，连招呼都忘了打。直到听到顾凌恒说：“妈，这是黎落，今晚在客房住一晚。”这才急忙开口：“阿姨好，我是黎落。”
　　“啊……”这声音拖得很长，“原来儿媳妇就是黎落啊，小修的妹妹对不对？叫什么阿姨啊，和凌恒一样，叫我妈妈吧。要是害羞就叫我顾妈妈。”顾如月终于见到儿子开窍了，欣喜得不能自已，恨不得现在就喝上儿媳妇茶。
　　“是的，我是安慕修的妹妹。不过您可能误会了，我……”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顾凌恒打断了。
　　“妈，客房有她换洗的衣服吗？”
　　“有啊，之前你堂妹说暑假要来小住，我把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结果人刚来就被你二叔抓去美国上夏令营了。现在好了，儿媳妇正好用得上。对了，书房吊灯坏了，你爸出差去了，你去把灯泡换了，我好回书房码字，你媳妇就交给我了。”顾如月说完就过来牵黎落的手，要将她带去客房。从顾凌恒旁边走过的时候，黎落分明看到了他勾着嘴角，看好戏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
　　黎落坐柔软的床上，环顾着客房内的陈设，房间不大，东西自然也不多。床边简简单单的一个白色衣柜，床正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幅星云图，离近细看了一下，竟然是一幅刺绣。黎落不懂刺绣，却也看得出这并不是现下流行的简易十字绣，用传统的古法刺绣绣出了画一般的天文美景，忍不住在心中赞叹绣者的心思巧妙。落地窗边放着一个布艺的懒人躺椅，黎落走过去，拉开了窗帘，躺在了躺椅上，隐约可以看见窗外的松树枝上还有些许残雪，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情景——
　　“来，宝贝儿媳，快进来，要用的东西我都放在了衣柜里，外面又是雪又是雨的，快去洗个热水澡不然感冒了。洗完好好睡一觉，明早顾妈妈给你做好吃的。我突然来了些灵感，得赶快去记下，不然忘了。”顾如月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突然回头，神秘一笑，“晚上要是害怕就去找凌恒，他房间就在你隔壁。我和你顾爸爸房间在楼下，听不到动静的，放心吧。”然后留下了一抹潇洒的背影，也不顾背后黎落目瞪口呆的样子，放什么心啊……
　　黎落自五年前黎母搬去法国后，就再没感受过母爱，对“妈妈”两个字早已陌生，顾如月的热情让她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心中很暖，又奇怪顾如月那性格是怎么养出顾凌恒这样的儿子的，想到这里，不禁笑出了声。
　　翌日清晨，黎落醒了以后，摸来手机刚好七点，若是平时在家，非得在床上赖到十二点不可，如今作为客人借宿，黎落不好放肆，早早地就爬起来，心中还记挂着嘟嘟，想要快些离开去邻居家接嘟嘟。等她洗漱完下楼时，就看见顾如月已经在忙活早餐了，厨房是开放式的，一目了然。黎落站在楼梯间，有些不知所措，看那样子，早餐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现在过去已经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了，可自己总不能直接就过去坐下吃早餐吧，还是等顾凌恒一起好了。
　　正想着，就感觉自己头顶被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过去吃早餐。”
　　“等你啊……”黎落揉了揉脑袋，忍不住回头瞪他，然后看见顾凌恒听了这话好像很开心。
　　“怎么，不好意思？”
　　黎落轻哼了一声，转头就向餐厅走，脚步毫不凌乱，像是为了证明些什么。
　　“哟，小两口一块儿起的啊？儿媳妇快过来吃早餐。”顾如月将盛好的南瓜粥放到了黎落的面前。
　　“谢谢。”黎落怕被调侃，故意省略了“阿姨”两个字。
　　“谢什么，一家人不需要客气。”
　　黎落呛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了答案，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嘴上功夫不如顾凌恒了，原来是有遗传基因的。
　　“对了，待会儿你顾爸爸就回来了，第一次见儿媳妇居然不在，中午罚他请咱们去风云庄吃席。”明明是无理取闹的话，顾如月却说的理直气壮。
　　黎落听着想笑，转头又看顾凌恒，居然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吃着奶黄包。不行，自己如果不拒绝的话，这趟来岂不是真的变成见家长了？可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带着求救的眼神看着顾凌恒，某人却装作没看到。还好没过多久就听到他开口：“今天有个客户从日本过来，待会儿要一起开个临时会议，小落要去做随会翻译，我们中午应该是和客户一起吃了。”
　　黎落心里实在佩服，这人说谎实在是脸不红心不跳，开玩笑，自己做做笔译还行，口译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任哪个老板也不会把商务会议交给一个没有经验的大学生吧。然后就感觉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斜眼一看屏幕，居然是正坐在自己对面云淡风轻地吃着早餐的人发过来的：“有偿帮忙，报酬自己想。”黎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阴险”，然后就当做没看到。
　　“哼，你和你爸一个样，就知道工作，自己去就算了，还把我儿媳妇拐去。晚上回来别想吃我做的饭。”这下黎落总算知道为什么是有偿帮忙了，在一个地方失去的总要另外补回来，真是符合顾凌恒的性格。
　　周六的清晨，路上已不像平日里那样拥挤了。黎落望着车窗外，，思绪全然在身旁的顾凌恒上。自己心里不是不明白顾凌恒的意思，只是有些疑问想问明白，想直接问，又觉得突兀，于是开口变成了：“学长，顾阿姨是作家吗？昨天听她说要写稿子。”
　　“嗯，她是刀客。”
　　刀客？不是那个被评为“中国的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作家的笔名吗？刀客语言犀利，逻辑严谨，推理情节毫不拖泥带水。黎落还买过好几本她的书，还一直以为刀客是个男人，实在是无法把刀客和顾如月联系到一起。
　　“那叔叔呢？”
　　“他是律师，有一家事务所。”
　　“喔，这样啊。”
　　“小落，你有话要问？”顾凌恒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我只是觉得……你的感情来得莫名其妙。”黎落等着他的答复，却无任何回应。直到车开到黎落的公寓楼下，顾凌恒都没有发一言。自己该不会是惹他生气了吧？
　　当黎落下了车，刚要关车门时才听见：“黎落，对你，我是蓄谋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