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谁的故事（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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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熙？”纪博殊大老远地就看到凌宣熙站在马路边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路过的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都没有发现。
“博殊？”听到熟悉的声音，凌宣熙吓一大跳，心里正念想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让她有种莫名心虚的感觉。
“在看什么？”走到凌宣熙身边，纪博殊看了她一眼，又望望她刚注视的方向——垃圾桶，有些莫名其妙。
穿着军装的纪博殊让凌宣熙移不开视线，他今天看上去比穿便服时多上几分正气凛然的感觉，肩上是两条横杠和两颗星星。她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意思，抬起头准备询问，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透着一脸崇拜模样的、出神的自己，凌宣熙有点不好意思又有些尴尬，她低低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见他一副等她继续解释的样子，她摆摆手连说没什么，然后抬起下巴朝着他的肩膀扬了下，问：“你衣服上那个杠杠跟星星什么意思？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顺着凌宣熙的目光看了一眼，纪博殊笑道：“中校。”
“哦。”中校，她点了点头，不过中校是个什么职位？一想到自己在军大院住过几年，不禁有些汗颜，凌宣熙转移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他们看向对方，都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你先说。”凌宣熙开口。
“正好在附近出任务，趁这会儿空闲就过来看个老朋友。”
“老朋友？”
纪博殊嗯了一声，“说来有些话长，你一会儿有事么？没事就边走边说。”话一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就率先住院部的方向走去，声音已经不似刚才轻松。
看着这个说走就走的男人，凌宣熙莫名地涌上一股落寞的感觉。他似乎总是给人能够挑起一切的印象，可此刻大步向前的孤单背影，让她觉得他心里面压着千万座大山。微叹一口气，她追上他的步伐。
“那是发生在我刚上任连长后不久的事情——当时的副连长柳昆带领十几个人替连队拉储备粮，结果途中遇到车祸，生命垂危。那一年，他刚满25岁，结婚不到四个月，与妻子相聚没有二十天。
“幸好事故地点离这里不远，不至于让他丢掉性命，可是他第一胸椎以下五分之四的身体完全瘫痪，成为大半个废人。
“出事的时候柳昆的妻子已经怀孕十三周，大家都怕她撑不下去，没想到在还没确定柳昆脱离生命危险的两个月里，这个坚强的女人硬是没有落过一滴泪水，她用自己颤抖的双手在不下十张病危通知单上落款。然后分分秒秒地陪伴在柳昆身边，等待并且祈求奇迹的出现。
“医生确诊柳昆脱离危险的那一刻，我正好到医院来看他们，她绷紧的神经似乎终于得以放松，抵不住两个月的连日疲劳，当场昏死过去。幸好最终母子平安。”
回忆那日柳昆妻子面无血色却明显松一口气地软下身子的样子，纪博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的话到这里再说不下去，眉头紧紧蹙起，拳头也握紧着。父亲早逝，母亲独自将他抚养长大，纪博殊很清楚成为一名军嫂要有多坚强的内心以及随时会面对多么困难的事情，所以……
他几不可见地看向旁边露出惋惜神色、陷入自己思考的女人，一股欲进又不能的感觉堵在心口，不是滋味却又无能为力。回过头，他的声音沉下很多，“宣熙，我不想自己的女人以后也走上这样的路……”
这句话说得突然，声音明明就在自己耳边却又好像很远的样子，凌宣熙正环着胸想象，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是不待她开口，他们已经走到目的地。刚才到病房的时候，屋里没有人，问过值班的护士，才知道柳太太带着柳昆正在花园散步。
“柳昆。”纪博殊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淡淡地开口。
白里透着一丝嫩黄的白兰花边上，柳太太正低着头在柳昆耳边说着什么，柳昆的脸上有浅浅的笑容，听到声响两人一同转过头看向这边。
“连长？！”柳昆似乎很意外纪博殊的出现，语气中难掩惊讶。
这个男人的长相很普通，坐在轮椅上，厚厚的毯子盖住了大半个身子，看不出身高，头发很短，清癯的面颊上有一双智慧的眼睛，说话声音低沉而有力。凌宣熙甚至想象得到他出事前在队里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感慨。
与柳昆的精神面貌相比，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柳太太看上去却略微显得有些年长。听纪博殊说她比柳昆还要小一岁，这些年的忙碌竟生生地让这个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去将近十载。
“傻了你，大哥现在已经是营长了。”柳太太笑脸盈盈地纠正自己丈夫的口误。
“看我这记性，”柳昆顿了下，忽然正了神色，一脸认真地看向纪博殊，举起右手行礼，“报告纪营长，J军区前锋连前副连长97358号柳昆知错。”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人突然认真，凌宣熙微微一愣，随后掩着嘴低低地笑出了声。
对面的两个人似乎这时才发现站在纪博殊身侧的凌宣熙，充满好奇地稍加打量。柳昆满脸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打扮时尚的女人，然后转向纪博殊，朝他甩过去一个有情况的眼神。
不等他询问，凌宣熙一下站直身子，因为右手挎着包，她举起左手毕恭毕正地敬了个军礼，开口道：“报告J军区前锋连前副连长97358号柳昆，我叫凌宣熙。”说完顿了下，“没记错吧？”
这下，不止柳昆夫妇，就连纪博殊都浅浅地笑了起来。
“没记错没记错，只是不知道记忆力很好的凌小姐你跟咱们纪营是什么关系？”
看到柳昆两眼放精光、欲听八卦的样子，身边的柳太太没好气地甩去一个眼色。他却像是没意识到似的，继续补充，“我跟纪营认识这么多年，可是第一次看到他身边出现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朋友，刚在医院碰巧遇到。”凌宣熙笑笑，然后摊开双手，“不然我怎么好意思空着手就过来。”
“凌小姐客气，你能陪纪营过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一脸似信非信的样子，柳昆话中的意思模棱两可。
纪博殊却听出他话中隐含，脱口而出道：“柳昆，你又皮痒了？”
谁知这句话一出口，场子便忽然安静下来。凌宣熙没有错过柳昆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她转过头看了一眼纪博殊，发现他也已恢复到来时路上紧皱眉头的样子。她在心里面暗叹一口气，不难猜测这是柳昆出事前，他们常说的话语。
下过雨后的空气很清新，不过四月初的郊区仍然有一些微凉，她拢拢风衣，偏头看向更远处，似乎有些明白纪博殊刚刚说了这么多话的真正用意。可是美好的回忆虽然残忍，曾经拥有总好过一片空白的人生。难道不是么？
“博殊，天气有些转凉，我们上楼去？”不再多想，凌宣熙看向纪博殊，没有表露心中所思，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纪博殊点头，上前接过柳太太手中的轮椅。
上楼后，他们在房内又待了片刻，纪博殊便起身说部队还有别的事情，约定下次再来。柳昆夫妇虽然不舍，倒也没有强留。
“大哥，你出任务时注意安全，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上嫂子一起。”柳昆说话的时候余光瞥向凌宣熙，露出有些不似军人该有的痞笑。
凌宣熙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倒也没有反驳。她和纪博殊从住院部慢慢地走向外面，出门后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柳太太，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几年里你有没有一刻怨过老天的不公平？”这是她刚才问柳太太的话。
“肯定是怨过的。当时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想要告诉柳昆自己怀孕的事，想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想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他战友说他出事的消息，那刻，我怨过。”柳太太苦笑，“后来我连夜搭飞机匆匆赶到医院，一口气签下五张病危通知单的时候，甚至想过在他断气的那一刹那我就跟肚子里的孩子下去陪他，那刻，我也怨。”
说到这里，她顿了几秒，“可是当我听到医生说他度过危险期后，我却是前所未有地庆幸。凌小姐，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心情，那种打心底里感谢老天，感谢老天没有收了柳昆的命，让我还有爱他的机会，让我们的孩子不至于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心情。”
本来还想问作为一名军嫂究竟是骄傲比较多，还是担忧惶恐更甚，凌宣熙抬起头却发现她们已经走到病房门口，张张嘴，又马上闭上。她自嘲地摇头一笑，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似是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柳太太回过头轻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凌小姐，纪营比我家老柳有本事多了，你不用担心。”话一说完柳太太便先走进屋内，眼神中尽是看透生活的坦然。
凌宣熙不清楚是不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都容易看透俗世中的点滴琐碎，她只知道这会儿自己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柳太太的那句“感谢老天没有收了柳昆的命，让我还有爱他的机会。”
爱他的机会么？心中似有什么蠢蠢欲动，她狠狠地摇头不让自己多想。
“宣熙？”纪博殊见凌宣熙没有跟上自己，停下脚步回头找她，却见她眉间一个大大的川字，一个劲地摇头，就像是在思考很复杂的问题似的。
“宣熙？”他见她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谁知她仍是一股脑地向前走，一副路上只她一人的模样。
砰……凌宣熙想着想着，便一头撞上纪博殊的胸脯。她捂着鼻子抬头瞪向这个张开双臂、一脸似笑非笑地等待自己入怀的男人，埋怨道：“你干嘛忽然停下来？”
纪博殊微一挑眉，也不说话，指指身后，浅笑。
偏过身子朝前方看去一眼，凌宣熙还是不明白，她不太爽快地耍起性子，“你说话，不要打哑谜。”
“马路。”纪博殊难得心情不错地调侃她，“难不成咱们的大设计师想体验一下被碾成肉泥的滋味？”见她两颊微红，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样子，他笑着摇头，“你现在要去哪儿？”
“你刚才在柳昆那儿不是说有事么，不用管我，我去排队等出租车就好。”她边说边指向不远处写着“TAXI等候处”的地方，不再扭捏。
“不差这点时间，走吧，去哪儿？”纪博殊虚带了一把凌宣熙，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黑色的军用路虎给人严肃的感觉，里面没有任何配饰，很干净。就像是纪博殊带给凌宣熙的感觉一样，严肃、果断、办事利索。倒也不是说这个男人开不得玩笑，只不过他似乎非常习惯这样的状态，所以很少能够在他脸上见到笑容。
“你家有从军的人？”纪博殊开口问道。
凌宣熙一愣，“我外公退伍前是副司令，”系上安全带，她转过头看向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刚才看你敬的军礼很标准，不是军人家庭出生的孩子做不到那样。”
凌宣熙点点头，“小时候住得离外公家不远，经常过去串门。别看凌家现在主要从事慈善事业，其实出过好几代军人。只不过我外婆身体比较虚弱，外公担心她，就提前退休一边照顾一边经营慈善事业。”
哦了一声，纪博殊的余光瞥见路边的广告牌，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二月底的米兰走秀，很好。”
“你在米兰？”凌宣熙惊讶地看向他。
“老三。”
等了几秒还是不见纪博殊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她一瘪嘴，心道多说几个字是会死啊，嘴上却反问，“你那结拜兄弟这么闲？”
“他在米兰见合作商，正好顺道去看走秀。”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他为什么摄像给你看啊？”
纪博殊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得凌宣熙心里直发毛。好嘛，是她问得多余。
“跟我说些你的事吧。”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是说你的？”
“我的事情都和部队有关，比较枯燥。”纪博殊目不斜视地继续开着车，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大概是因为刚刚见过柳昆夫妇的关系，听他这么说，她倒是不敢再问下去，怕问得多，便会勾起不愉快的回忆。可她其实挺想知道他小时候的事情，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她的眼皮变得沉沉的。
博殊，你小时候是不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又碰巧会用树叶吹曲子呢？她闷闷地想着，意识越飘越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谁的故事（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