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搏击》精嬉荒勤

4、温暖掌心

　　“啪—”清脆的断裂声划过夜空。
　　“今天晚上第6支了。”沈博鸣有些无奈地撑起下巴注视着他，“你有这种怪癖的吗？”
　　有些窘地摸了摸后脑勺，程言盯着手中那支仅存上半截笔帽的原子笔，却忽地转换了话题：“你说我哥他，为什么要送你那种东西？”
　　“啊—？”沈博鸣扭过头，看了看沙发上打开的礼盒里放着的那件粉白色小礼服，笑了笑，“不是要去参加画展的吗？”
　　程言低头从笔袋里掏出另一支同样款式的原子笔，右手食指搭在笔帽上，拇指便又习惯性地拨动了起来。

　　风格浓烈的“藏地”画廊，宽敞的大厅里已是人声鼎沸，在“靳优女士‘轮回’系列创作展”的横幅边，身着黑色紧身镂空晚礼服，优雅得让人心动的靳优淡淡地笑着。
　　“今天你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穿米黄色西服的男子踱到她身边。
　　靳优斜斜瞥了他一眼，算是回答。
　　“他竟然没去接你？你们，该不会——”那男子捏着高脚酒杯，凑近了一点。
　　“就算是那样，也不意味着你会有机会。” 靳优冲他露出妩媚而遥远的微笑，“多谢赏光，秦白先生。”
　　门铃响过，程默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打开的门后程言那张五味杂陈的脸。
　　“她还没好吗？”程默探头望了望左边紧闭的房门。
　　“嗯。”程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门，打开了。
　　尖头的细颈系带高跟凉鞋，抹肩设计的贴身晚礼服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她过于削瘦的锁骨，粉白的色系与用嗜哩一根根立起的短发一同释放出了她原本清爽、活力的光芒；不算漂亮的她，亦散发出了令人沉醉的别样味道。
　　程言放大三分之一的眼睛在五秒钟后终于转移到她的脚跟上，几近七寸的高跟让他心中一震。
　　“好象少了点什么。”程默思忖着为她打开了门。

　　台北的夜景流转在保时捷疾驰的车窗外。
　　程默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只蓝色丝绒礼盒递给她：“我一直觉得好象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忘了这个。”
　　沈博鸣接过盒子，打开，听见自己几乎窒息的声音。
　　灿烂眩目的圆形钻石镶嵌在长方形的铂金框架里，像钢筋水泥中温暖的阳光，冷静与热情之间，坚硬与柔软相连。
　　感觉到了驾驶座边长久的沉默。程默有些奇怪地扭过头来。
　　“不好意思，拿错了。”他轻描淡写地把礼盒从她手中拿了回去，“这个才是。”他在她手中放下另一只小小的锦盒。
　　她有些错愕地打开那第二只盒子，属于她的盒子。
　　清澈的S形水晶吊坠轻轻悬在精细的挂链上。果然是与她匹配的品质。她笑笑将它放到颈项上，程默体贴地腾出一只手为她拉下座位前方的小挂镜。
　　“很好。”他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白皙的颈项，令她有些肌肉紧绷。
　　“今晚，你可以尽情地表演。”他说。

　　懒懒躺在沙发上，打开的电视，吃剩一半的薯片。
　　“小心！”图书馆门前，被几乎是法律白痴的他气得半死的她一脚踏空，跌坐到石阶上。脚踝略微泛红。那女人却拍拍屁股，逞强地瞬间消失。
　　不过是昨天傍晚的事。
　　“呵—”呼了一口气，程言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几近七寸的鞋跟。

　　到达“藏地”的时候，画展酒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站在大厅的浮雕木门前，她盯着门上凹凸的图腾，脚踝微微颤动。
　　“你没问题的。”程默的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天哪，你这么瘦…”他喃喃道。
　　程默为她推开了门。
　　眩目的灯光霎那间模糊了她的眼，睁开眼，程默那温暖而包容的笑脸近在眼前。有些熟悉的感觉泛起，她惊愕地终于向心底的声音认了输，原来她的感受早已不同，早在他为她打开电梯门展开微笑的那一刻，一切都已改变。
　　她觉得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很清楚自己魅力的极限。果然，那些目光很快从她的身上挪到身边他的所在，随即，又整齐地投向墙角那边。
　　她望向墙角，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完美而超脱的女性，集中了足以令所有女人羡慕妒忌的优点，却散发出油画一般朦胧醇郁的气息。也许是错觉，她有些敏感地觉到身边程默那凝滞于墙角的玩味眼神。
　　她的目光飞快地浏览过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她拽了拽程默的袖口，轻声道：“她在那边。”
　　程默的嘴角扬起。挽起她的手臂径直走到墙角那边，他对那完美女性微笑道：“靳优，我把她交给你了。”

　　陈怡心一时还无法消化眼前的事实，原以为混迹于这种名流聚集的场合，时刻警惕身边有无“金龟婿”的存在，是像她这般素质优异的女人的专利。没想到那瘦骨伶仃的女人竟然先她一步，被台北法律界的三大巨头之一挽在手里。
　　“喝点什么？香槟还是红酒？”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条件反射般飞快地转头露出优雅的微笑：“香槟，谢谢。”
　　该死，她在心底咒骂自己刚才白痴的表情。就是说嘛，那女人怎么能和我比呢？她暗自得意地打量着眼前的人，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香槟，尽可能以最适合的角度向他展现自己。“有人说，”她摇动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喜欢红酒的女人热烈而绵长，喜欢香槟的女人——最华贵的包裹，却拥有最透明的心。”
　　“是吗？”程默拿过她手中的香槟啜了一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来认识这颗最透明的心？”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从沙发上弹起来，程言迅速地收起桌上的薯片，溜进房间。
　　门似乎有被轻轻掩上的迹象。程言透过虚掩的房门往外看。沙发旁，一只高跟鞋慵懒的平躺。有轻轻拍打的动静。
　　程言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朝着厨房的方向，使劲的掩嘴作呵欠状：“好饿啊——。”“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俨然一副被陡然吓到的模样，目光却固定在她忙碌于右脚脚踝的双手上。
　　“刚刚。”沈博鸣懒懒道，“今晚的功课有做吧？明天课上轮到你作report。”
　　“——当然，”程言有再度溜进房间的冲动，“哪怕摊上一个不负责任跑出去疯到半夜的家教。”
　　“是吗？”沈博鸣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以比较舒服的角度按摩着脚踝，“电视好象很烫的样子。沙发也好热，坐得我很不爽——你肯定饿了吧？”她侧过脸盯着他。
　　“啊？”
　　“今晚不是只吃了薯片吗？”
　　“啊？”
　　“这个——”她弯下腰，从茶几下面拣起一小撮黄色碎片，“会惹来蚂蚁的耶。”
　　“你——”有些窘地摸着后脑勺，程言的脸微微一红，“我觉得你学证据法可能会比较适合。”
　　沈博鸣做着简谐运动的手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程言走过去，靠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没事。”她继续动作。
　　程言打量着她的脚踝，红肿的程度已经十分严重。“你不会擦药酒的吗？还去参加什么舞会！”“啊！”沈博鸣迅速地捂住嘴。毫无预兆地，程言已经抬起她的脚，放到了自己腿上。从身后的裤带里掏出一支药酒，无视她“最受不了药酒味道”的抗议，程言在她浮肿的脚踝上小心地揉搓了起来。
　　冰冷的药酒夹杂着手心的温度贴到脚踝上，沈博鸣不由得微微一颤。看着程言那低头而专注的忙碌，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在胸口扩散开来。不知道为什么，舞会上程默拥着陈怡心起舞的深情眼眸，站在邀舞者如云的靳优身旁那种极度黯淡的信心，还有其他一切一切令她沮丧的发现，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了。这一刻，她就像一个很累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很舒服，很好。

　　“行了，去睡吧。”程言拍了拍她的脚。没有动静。抬起头来，那家伙蜷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小心翼翼地放下她的脚，程言端详着她在睡梦中仍倔强扬起的眉角，一抹笑意就轻轻地从嘴角勾了上去，“逞强的家伙。”他这样说道。

　　“那个，”打开酒柜门，靳优给程默倒了一杯苏打水，“那个叫什么沈博鸣的女孩——真是拗口的名字——我觉得很有意思。”
　　“是吗？”程默愣了一愣，旋即想起那女孩竭力奔跑的模样，便露出会心的微笑，“是蛮好玩的。”
　　“什么时候开始对小女孩感兴趣了？”靳优摇动着手里的酒杯。
　　“终于吃醋了？”程默抬起头，饶有兴味地审视着她毫无波澜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有件事蛮奇怪的。”靳优侧过身躲过他的注视，“今晚我去洗手间换上你送我的那条项链，”她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条铂金框架镶圆形钻石的项链，“出来的时候撞到她，那女孩‘对不起’说到一半就盯着我的胸前走了神。又很努力地作出没事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还真是可爱。”
　　程默呷了一口苏打水，没有答腔。
　　“喔，你今晚应该送她回去的。那女孩不是你接来画展的吗？带着人家走进大厅，整晚拥着跳舞的却又是另一个女孩，结束后送回家的竟又是我，这样很不绅士吧？大家都看着呢，那小女孩应该觉得很没面子吧？”
　　“我已经另外叫车送她回去了，应该没问题吧？——靳优，”程默放下水杯，绕过吧台走到她面前，以俯瞰的角度捕捉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你今晚的话好象多了很多，怎么啦？”

　　揉着惺松的睡眼，程言走进客厅，沙发上只剩下一条毛毯。
　　厨房的灯似乎开着。程言走了进去，发现一碗煮好的泡面和一叠纸片。
　　“不想让你的考绩受到影响，所以这次放你一马——report我帮你做好了——下不为例。虽然不比薯片营养，但毕竟可以填饱肚子，快点吃了吧。我早上有选修课，先走了。
　　——沈博鸣留”
　　用左手的拇指从那细瓷碗的一侧抹向另一侧，感受着从碗内传递来的温暖，程言的眼睛便在那泡面腾起的蒸汽里迷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