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搏击》精嬉荒勤

2、一米阳光

　　很累。
　　“博鸣，你的工作还没有找到吗？”“嗯。”“你真的不打算考研究院了吗？”“嗯，”伴着闷闷的鼻音，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出现在楼梯口旁。
　　“啊？什么东西？”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可爱女生尖声叫道。
　　“喔，这个啊—”弯下腰，她懒洋洋地拾起那瓶甜辣酱，径直把它扔到床头那只中等大小的木箱里。
　　“博鸣—”那马尾辫女孩怔在门口。
　　她把走得发酸的两只脚平摊在椅子上，默默地揉着。
　　“不要放弃！”那女孩的笑容融化在夕阳金色的余晖里。
　　她的肩动了动。
　　“雅格，我对学校里的导师失望透了。”良久的沉默后她开口道，“我不想上研究院了。”

　　她站在广场中央的炎炎烈日下，酷暑的台北真让她窒息。
　　“沈小姐，你的表现确实很优秀，可是——我们事务所只招研究生，而且，你的处分——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她愈发的头晕了。
　　摊开的记事本上，满满的一页地址已经被一道道划掉，她的目光落在仅剩的最后一行地址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要放弃！”雅格的笑容融化在夕阳的金色余晖里。
　　她合上记事本，颇有些大义凛然地向前大步迈去。

　　她吁了一口气。面前是充满金属感的A字型摩天大楼。
　　“精诚律师事务所”，台北三大律所之一。
　　“怎么可能呢？”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似地按下了20层的电梯。

　　她静静地站在电梯前。电梯上方的数字屏从1跳到2，然后是3…4…5…6…7，她低下头，瞥见自己白色小西装的下摆打了褶，于是伸出手去将它抚平，但那褶起的一角却极顽强，手指刚刚经过，就又骄傲地弹起。“呼—”她吁了一口气，翻转着手中的履历，百无聊赖地盯着仍在不停闪烁的数字屏，耳边不知怎的就响了起来：“沈小姐，对不起…你知道‘精诚’用人的规矩…”
　　恍惚间，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却依然愣在那里。
　　“喂，你到底上不上啊？”里面有人没好气地喊。
　　她只将目光凝滞于那纹丝不动的数字屏。
　　“神经病！”话音刚落，一只手便从人群中伸了出来，按下了电梯的关闭纽。
　　“好好的浪费大家时间…”电梯门合上时，还有人这样骂道。
　　她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霎那打了个激灵。“啊，电梯？！等一下！！”然而她手掌正中心接触电梯的那一刻，门已经毫无保留地关闭。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钢筋混凝土的大厦里，孤孤单单地立在精钢锻造的电梯门前，冷冰冰的，只映出她削瘦的身影。
　　电梯门，忽然，缓缓地打开了。
　　她茫然地注视着前方。
　　一只修长的手指从打开纽前收了回去，男声在电梯里响起：“请快点，好吗？”她像被某种无形的牵引力吸进了电梯，狭小的环境里，一眼仍可看见那脸温和的笑意。她感到些许暖意。
　　电梯到达底层，所有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被千丝万缕霎那间涌进电梯的阳光模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孑然一身立于电梯里，履历散落一地。她俯身拣拾，隐约中瞥见那颀长的背影在诸多黑色西服的包围下，大踏步迈向旋转大门。
　　有一张纸片的形状不大一样。将那张纸片翻过来，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精诚——第二次开庭出示文件”她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辆黑色奔驰从身边擦了过去，仅仅是一种直觉，她追了上去。
　　奔驰驶上公路，开始加速。她连喊的力气也没有了，低着头咬牙只是追。她跑步的姿势奇特，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速度下，很难不引起旁人侧目。“老板，后面那女人很奇怪耶！”程默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该不会在追我们的车吧？”
　　“怎么会？”程默笑着转过脸去，笑意瞬间凝固。女孩，短发，削瘦，大幅摆动的手臂，好象下一秒就不能呼吸，而目光坚毅，竭尽全力，一如追逐宿命的奇迹。
　　“停车——”他盯着车后奔跑的她吐出这两个字。
　　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面向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气喘吁吁。一手撑着右下腹，她递过一张纸片。接过纸片，他微笑的面部表情渐渐僵硬：“啊？！怎么会…？你——”他满怀感激地走近她，正欲大表谢意，殊不料她突然冒出一句：“给我看你的证件。”
　　“什么？”
　　“就是证明你服务于‘精诚’律所的证件啊！”
　　“Why？！”他实在无法理解。
　　而她却似乎振振有词：“我怎么知道那文件是不是你的？”
　　他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还追我车？”
　　她一时语塞：“总要试一试嘛——”
　　一张名片塞到她手里。“我赶时间，来找我，我会谢你。”
　　她翻过名片，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精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首席律师——程默”

　　她精疲力竭地走进房间。
　　“呶，又有一瓶。”雅格朝着桌上的一瓶甜辣酱努了努嘴。
　　她抓起甜辣酱瓶，单手扔进了箱子里。

　　“请辩方提交鉴定证明。”
　　呈交证明文件的霎那，程默的脑海里浮现起那女孩振振有词的模样：“我怎么知道那文件是不是你的？”
　　一个嘴角就扬了上去。

　　门开了。散着头发来开门的她，一脸疲倦的睡意，但那兴奋却透过丝质睡衣轻轻流溢。他的眉毛动了动，旋即又恢复那习以为常的平静。“可以进去吗？”他小心地问道。
　　她很随意地往后拉了拉门，“进来吧，”她转身走向酒柜，飘浮不定的腰身，“别的人刚刚走了。”他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瞥一眼虚掩的卧室门，径直走到酒柜前的她身旁坐下。
　　“听说你又赢了一桩案子，恭喜喽。”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苏打水，触到她冰冷的手指，心里便莫名地凉起来。
　　“靳优，”
　　“怎么？”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最近，都没有在画画吧？”他把那杯苏打水重新放回桌上。
　　她只是自顾自地对着酒柜门上镶嵌的镜子整理着略显凌乱的长发，并不回答。
　　“画展是下星期了，我请了很多体面的人。”他靠近她一些，盯着她那张雕塑一样冷漠而精致的脸。她转过头，冷冷地回应他注视的目光：“那是你的事了，我又没让你帮我办画展。”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终于低下头去，却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里…

　　“哦，你到了？进来吧，门没关。”合上手机，程默披上外套下了床，看了一眼丝绒窗帘前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作画的靳优，走出了房间。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孩站在客厅中央。
　　他的脸上漾起一丝笑意：“你终于把头发拉回来啦？这样多好，谁见过一头卷发的律师啊？”
　　“那人家天生卷发的怎么办？”
　　程默皱了皱眉：他这个弟弟，只有在和他斗嘴的时候才能显出一点律师的天赋。
　　他坐到沙发上，点了一支烟：“你还是来说退学的事吗？”
　　“我是来说转学的事。”
　　“转学？！”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程言仍然立在原地，淡淡道：“我不喜欢T大，我想去F大的法学院。”
　　“你有没有搞错？”程默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你现在大四，哪有大四转学的规矩？你以为我真的无所不能吗？”
　　“正是。”程言轻轻一笑，“你怎么把我弄进T大，就怎么把我弄进F大。”
　　程言拉开门走出去的霎那，程默回过头去，求救似的眼神。靳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不插嘴。”她对他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