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韩然

6、之五 爱情

　　三天里高尧完全和我断了联系。甚至没有来学校。
　　没有高尧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每天早上李林来接我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偶尔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逗我笑，有时笑着笑着他就突然抱我一下，然后像偷吃的猫一样奸笑着跳开。但我注意到他时不时的用一种近乎深思的目光看着我，当我对上他的眼睛时又用浅浅的笑来掩饰。我不了解这个男人，这是我观察了很久之后的结论。
　　晚上的时候李林会来电话。我们默契的都不再提那天的事，以及那个吻。只讨论些火星人是不是怕水，秦始皇焚书坑儒到底是不是为了项少龙之类的无聊事情。
　　一聊竟也能一整晚。回过神的时候竟然发现三天里我一次也没有想起高尧这个人。
　　这让我的心里感觉到轻松。
　　全世界都假装什么也没变。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圣诞节夜里，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跟着电视学用十国语言说“我爱你”。
　　艰涩又难懂。
　　学到“愛してる”正郁闷时，门铃响起。
　　这冷冰冰的情人节里看到高尧的脸我是有些意外的。但更多的是惊喜。我几乎就要漾开笑容。
　　好想冲上去给他一个吻。
　　手机适时来了信息。我低头借着看信息来掩饰激动。
　　是李林，他说。沈虹走了，我和尧刚送的车。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迅速的化去。
　　我低着头不说话，高尧伸手来拉我，我扬手挥掉他的手，连带着他手里拿着的那束鲜红的玫瑰花，脾气来得又急又猛，让我措手不及。对于这种别人施舍的感情我突然觉得不堪忍受。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我更加来火，他竟然又买了那天我拿去丢掉的那束玫瑰花。耳边响着沈虹挑衅的那句——拿去丢掉。
　　她不屑要得东西，他凭什么认为我就会像宝贝似的供着？！
　　手机顺着我的力道狠狠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看着他锁紧的眉我有一瞬的心慌，但仍硬着头皮和他僵持。我感觉到我的血液似乎都倒流回到了头上，脑子胀得没办法思考。不知道哪来的执拗，认定了就是他对不起我，如果他不软化态度我也决不会低头。
　　他眼神里有一丝隐忍。有一点不耐。
　　心里突然有一点恨他。高尧，为什么连这点小事你都不肯向我妥协一下？如果真的喜欢，先低个头都不肯吗？
　　还是我不值？
　　我推开他跑了出去，用颤抖的手不停按着电梯关门的键子。胸口剧烈的起伏。跳上路边的出租车绝尘而去，我甚至不记得他有没有来追我。

　　当我回过神时。我才发现我穿着睡衣坐在不知去向的出租车上，而且，身无分文。
　　突然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摸摸空空的口袋，怎么我就没有在睡衣兜里放钱的习惯呢？
　　我尴尬的向司机借了手机，却想起……在这个城市里，不，甚至是这个世界上，我又能向谁求救？谁又是那个可以默默站在我身后一直支持我的人呢？
　　悲哀……这是我这个时候唯一的感觉。
　　最后我犹豫的拨了李林的电话。
　　“喂，你好。”李林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突然脑子中闪过今天早上他跟我开玩笑似的说得话“今天可是我一年中最Ｈａｐｐｙ的一天，不要因为深闺寂寞就打扰我的好事，”一顿，他又口气暧昧的补充到。“不过要想找个人上床的话就一定别忘了我啊！”
　　我像触电一样慌忙的挂断电话，这种时候他应该是有事要忙吧？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想到他，几乎一听见他的声音我就后悔了。那来的打第二次的勇气？
　　我对司机说。“这位师傅，我现在身上没有钱，能不能……”
　　几乎是话出口的同时，车猛地停下，我身子不自然的倾斜，额头砰的撞到车的前座上。他厌恶的回身看我。“你有没有搞错！今天是圣诞节，竟然这么倒霉的拉个白活！本来看你穿着一身睡衣的样子就不想载你的……”
　　我坐直身体，冷眼看着他自言自语，只思考一下，在司机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把我十多年没离身的翡翠项链递给了司机。他看见那样名贵的翡翠眼睛都直了。我鄙夷的笑，推门就下了车。
　　这是一个分不清方向的街口，我穿着室内拖鞋。呆呆的站在路灯下，天黑得辨不出方向。这是哪里？该去哪里？又能去哪呢？我抱着膝盖蹲在路边，脑子一片空白。奇怪的是那个一直挂在我颈间却不被我重视的翡翠链坠，现在竟然清晰地出现在我混沌的脑子中——烟雾缭绕中的群山峻岭，栩栩如生。
　　韩茹烟，妈妈的名字，对于妈妈我只拥有一个名字，一条链坠，一张遗照。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一样。
　　奇迹的是，却不觉得悲哀。这样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哭。想起高尧的时候我竟然冷冷的笑。我想爱情……已经燃烧殆尽了吧？如果心被伤透，爱情什么的也就跟着没了。
　　我不是那么执著的人。
　　那时候的我真是这样认为的。

　　四肢逐渐僵冷麻痹，我紧紧抱着双臂蹲在路边，不想离开这微弱的光亮。
　　脑中闪过清的笑脸和尧充满神采的脸。甚至模糊之间还有李林似笑非笑的眼。
　　到目前为止的一生中，我所有能称得上快乐的记忆里都有清的影子，可是现在清不在了……不在了……她死了，不要我了。我捏紧自己光裸的手臂，身体剧烈的颤抖，嘴里喷出的白烟围绕在身边迟迟不肯离去，我突然发狠，死也不离开这里，心里想。要是就这么死了有多好？是不是再看见清？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头。“丫头，迷路了怎么不找我？”
　　我慢慢抬起头，就看见了李林。他微微的喘着气，眼中清清楚楚地写着焦急。他在为我担心。
　　他像救世主一样出现在我面前，而此时的我就像一个急需神来搭救的孩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头顶传来他手心的温度。
　　我死咬着牙，泪珠终于大颗大颗的掉下来。他弯腰抱起我，此时此刻，我终于哭出声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用冰凉的脸去磨蹭他炽热的脖子，想要一些温暖，再多些，再多些。
　　我听见他轻轻的说。“还好，还好你没有离开这里。”
　　同样的情景再现，为什么每次我心底最脆弱的时候都是他出现在我的身边？
　　这真的是注定吗？我冷硬的心再承受不住那扑面而来的温暖。
　　嘶喊到。
　　“李林，你要不要我？要不要！”

　　回来的时候我们竟然还是坐了在我来这里的那辆车，他把我包在自己宽大的风衣里紧紧抱着。
　　我没多在意，只是一直抱着李林的腰，靠在他隐隐透着凉气的怀里。倍觉温暖。
　　到了我们楼下，计价表上红色的数字显示着20．00元。
　　他率先推门下了车，竟然从钱包里掏出一叠红色的一百元的人民币，拉开驾驶座的前门，二话不说的朝司机的扔过去，一头一脸。正在我惊讶的时候，他一拳就狠狠招呼在那人脸上。我无措的看着他甩甩拳头转身来打横把我抱出车外。径直走向楼门。
　　我奇怪的看向那辆出租车。心里想，他怎么没还手，也没吵闹就任他打了呢？
　　“妈的，钱我不在乎，但这口气压在这里就他妈不舒服。”李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
　　这时我才惊觉我竟然把我心里想的脱口说了出来。
　　我尴尬的恩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第一次，我进入了李林的房间，这里很不像男生一个人住的地方，整洁的有点离谱。
　　我被安置在他的床上，拥着他的棉被，这有他的味道，我狠狠汲取，渴望寻找到爱情的味道。我像马上就要枯死的花，渴望甘霖的滋养。
　　他坐在床边，沉默的看着我。然后叹口气，说：“这个，先还你。”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的手上。
　　我触到一阵冰凉。怔怔的看着手里的翡翠项链。随即了然于胸。但依然想不通，他怎么找到我的？
　　许久，他淡淡的说：“你有给我来过电话。我手机上有那个号码。”
　　我又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看了今天我的精神还真是恍惚的可以。
　　然后他接着说。“我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直觉上就觉得打那个莫名其妙电话的人应该是你，就拨了回去，问清了始末。我出了双倍价钱把它拿回来，我以前看你一直都带着它……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那个司机竟然就这样把你一个人丢在路边，要不是因为你还在那里我……”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他深吸口气，不再说话。他侧过头平复自己的心情，大口喘着气，不愿让我看见他眼中的戾气。我听见他的低咒。“王八蛋。”

　　突然，我就嗅到了爱情的味道。淡淡的，却让人倍感温馨。
　　笑容出现在我冰冷的脸上，掩饰掉泪痕。
　　朦胧中看见他痴痴的脸，他用手指轻轻的抚着我的脸颊，低喃到。“丫头，这是你第一次真心地对着我笑。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