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横行》鱼念飞

33、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方禹行不负众望地赖床了。衣冠站在床边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埋在枕头里，心里是一万个不愿走的，可是谢杨洋刚走，公司里又有了些风言风语，他必须赶回去收拾烂摊子，再怎么不舍也是要分清主次的。衣冠伸手捏了几下方禹行的小鼻尖，看到对方“嗯”的一声皱了皱鼻子缩到被子里，心里的郁闷总算减轻了不少。算了，以后机会多的是，他边往外走边好心情地想。

　　方禹行是被太阳晒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针已经爬向十一了。他慢慢吞吞地坐起来看了看旁边，没有衣冠。床头柜上倒是有那人留下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宝贝儿，公司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午饭我会带回来吃的，一个人在家要乖知道不。”

　　方禹行放下纸条，嘴角倒是翘得老高，眼睛也弯弯的。不过衣冠不在，他就只能自力更生。被正面反面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的方禹行显然是力不从心的，他像七旬老翁似的挪动着，每动一下就要感受一次腰部的酸痛以及“那个地方”的亲切关照，偏偏还是又酥又麻难以自拔，走到一半他就脸红了，心里把衣冠这个禽兽骂得狗血淋头。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他从浴室里出来时，时针正嚣张地站在钟盘顶端睨视群雄，顺便鄙视了纵欲过度的某人。

　　家里没什么吃的，又不高兴这时候买菜烧饭，方禹行寻思着干脆把这顿略过去，吃点饼干什么的充数吧，于是懒懒地窝在沙发上。手机在这时候响了。方禹行在沙发里摸了一会儿，摸出来举到眼前一看，心里叹了口气。

　　放下手机的方禹行显得更懒了，瘫在沙发上装死。偏偏这时候门从外面打开了，方禹行心里一喜，从沙发上站起来。

　　果然，“小行，你起来了吗？”那人小声问道。方禹行翘起了嘴角，嘴上说道：“你这样进来，不醒也要被吵醒啦。”一边向来人走去。

　　衣冠手上提着高高的保温盒，一阵旋风似的就刮进厨房了，然后又急匆匆地走回来一脸紧张地看着方禹行，“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腰酸了？”

　　“嗯有点，不过没事。你带了什么回来？”方禹行若无其事地跟着他走进餐厅。

　　“公司对面一家馆子的菜，据说味道很不错，我就打包回来了。我知道我若是不回来，八成这顿午饭你就省过去了吧。”衣冠把菜端上桌，递过去一双筷子。

　　“哼，亏你有点良心。这还差不多。”方禹行顿了顿筷子，笑眯眯地送了口番茄炒蛋进嘴里。“嗯~真的不错哇！”

　　衣冠瞅了瞅他，见他神色间一如平常，便也笑了笑开始吃起来。

　　不过饭桌上却有些安静。

　　往常方禹行总要跟衣冠抢筷子底下的菜，好像只有对方看中的那片肉才是整盘菜最嫩最美的，还要把自己不爱吃的葱啊，香菜啊挑出来扔给衣冠，行为及其恶劣。然而这一旦安静下来了，衣冠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方禹行现在就夹个大红辣椒给他才好。所以说这人哪，天生骨子里就有股贱味儿，管你是街头的乞丐还是仪表堂堂的总裁。

　　方禹行不说话，衣冠只能自己来说，于是饭桌上就只听见他一个人东拉西扯地嘴巴动个不停，方禹行却只是偶尔“嗯”一声，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衣冠这饭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小行，你还好吗？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衣冠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担忧地伸出手摸了摸方禹行的脸颊。

　　方禹行抬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叹了口气，把筷子也放下了。

　　“他刚打来了电话，说是……说是晚上就要走了，我……我想……”

　　他并没说那个“他”是谁，但衣冠还是一听就明白了。

　　“你想去送送他？”衣冠轻声问。

　　方禹行盯着餐桌下面，半响，轻轻点了点头。

　　衣冠看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心里有些不忍，便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手，说道：“正好我晚上也没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吧。”

　　方禹行一下子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那样子像是在说：“你会愿意陪我一起送前情敌？”

　　衣冠被他哈士奇一样的小眼神瞅着，心情又好了点，于是很大度地说：“我像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再说了，我也不想去送他的，那是因为你一个人去我放心不下！”

　　方禹行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了，搂着衣冠的脖子就给他“啵”了一个，惹得衣冠差点又把他扔到床上做绅士爱做的事。

　　“行了行了，你下午还要上班呢，快回去吧。”方禹行深怕衣冠一个火起，又把他按住，他这老腰可再经不起这样几个小时的摇来摇去捏来捏去了。

　　好不容易把衣冠赶走上班了，家里又只剩下方禹行一个人了。他自己静静地坐了会儿，心里又觉得烦躁的不行，索性不管不顾地往沙发上一躺，呼呼大睡起来。

　　下午衣冠下班回家时，方禹行才刚刚睡醒，过多的睡眠让他有点头疼，睁着迷糊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衣冠。

　　“还没清醒呢？你不是要去送那个谁么，别磨蹭了，再晚点人家可就走了。”衣冠把方禹行拽起来，麻利地推进浴室。

　　等他们终于赶到机场时，离谢杨洋登机只剩半个小时了。

　　谢杨洋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好像丝毫不意外他们的出现似的，笑了笑，对方禹行说：“还有半个小时，我们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了面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伤感，就好像在说天气真好一样平淡得毫无波澜。方禹行愣了愣，心里有些难过，低下头小声说：“以后……还是可以回来的嘛。”

　　谢杨洋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听着他小声的嘟哝，仿佛时间倒流回多年前的那个下午，自己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听见这人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你就……一定要走吗？”然后听见自己叹了口气，掰开他揪住自己衣角的手，慢慢地，一步步走出去，从此走出他的世界。

　　谢杨洋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下来，时光静静地流淌过这么多年，一切的欢闹和泪水都这样默默沉寂了这么多年后，他们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起点，同样是提着行李的自己，和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他。只是一切又好像都不一样了，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

　　“小禹，你说，如果那天下午我没走，会不会……不一样了？”他慢慢地开口，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问自己。

　　衣冠看见方禹行的身子抖了一下，正想伸出手时，那人又稳稳地站好了。他听见方禹行说：“我不知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谢杨洋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原来，不仅是时间抛弃了他们的感情，连那么勇敢那么执着那么爱他的小禹也早已放弃自己了啊。

　　谢杨洋看了看表，站了起来，说道：“我要走了。多保重。”然后谁也不看地拖起行李向登机口走去。

　　此去经年，再不知何时能相见了。

　　方禹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站在社团招新处被一群人挤来挤去时，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

　　“同学，你的学生证掉了。”

　　“方禹行，工商管理专业。好可爱的一寸照片……我是你的学长谢杨洋，我叫你小禹可好？”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直到谢杨洋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许久，才被衣冠揽入怀里。

　　这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跟他说“再见”呢。

　　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了吧。他把头埋进衣冠怀里，睁着眼睛闷闷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