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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痴心故人作青塚,无情公子悲落红 ...

  •   方铭与青兰途中极少停下,夜间也不曾停止,因而,一天一夜之后,方铭与青兰两人来到了伽洛山下。
      真真切切来到了伽洛山下,方铭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然而,陪伴他一路的人,最终却并没有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伽洛。
      青兰并不知道方铭心中所想,只是很开心地向方铭介绍,禁忌石碑,石碑之后的剑冢……
      方铭起初只是随意地听着,恨不得立刻飞到伽洛山上,然而,青兰一段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公子,这剑冢所埋之人亦是母亲故交,此人是人类修士,初为道士,后自立派别,非道非僧非儒,号为剑修,人称白云神剑,然而他遴选弟子极严,只传弟子一人,故而今日白云神剑之名几乎无人知晓。我听姐姐们讲,此人对母亲一片痴心,母亲却并不理睬,这人便在山下结草为庐,后因人类修士围攻伽洛,他力战儒释道高手,最终逼得他们立下禁忌石碑而退去,但是他也力竭而死,可是,母亲最终也没有将他埋在山上,只是将他挨着禁忌石碑,在他原先居住地方为他造了一座剑冢,却不许我们去看。终归他还是葬在了伽洛,也真是痴心。”
      方铭并没有听到什么,只听到了一句,白云神剑!
      蒹葭正是白云神剑弟子。
      想来这白云神剑已经由最初祖师之威名变为了门派传人之名,若是蒹葭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头,她会不会也告诉别人,她是白云神剑?
      不知为何,这白云神剑竟日渐衰落,如今便是俗世之江湖,恐怕白云神剑也不是什么一等的响亮名头。
      然而,方铭只是想起了蒹葭,如此而已。
      “青兰,这白云神剑的弟子可知他们的祖师埋在此处?”
      青兰微微叹道:“原先白云神剑徒子徒孙也是常来伽洛,不过白云神剑死后,他们恼怒母亲无情,便不与伽洛来往,只是间或有人前来祭拜,却也是匆匆离去,绝不肯在伽洛久留。”
      方铭沉默不语,所有的到达伽洛的兴奋全都消失不见了,他默默地走着,青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便问道:
      “方公子,你怎么了?“
      方铭苦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一个人。“
      气氛沉闷了。
      方铭与青兰静静地向山上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程,青兰才向方铭介绍道:“方公子,这里便是万红窟。“
      从万红窟一直到断崖,伽洛山上人并不多,偶尔遇到几个,也是与青兰说几句话便了,并不好奇方铭是谁或者方铭为何要到伽洛山上。
      断崖之后,青兰方才带着方铭去找她的母亲,然而,在母亲的石室前,青兰与方铭却被石门拦住了。
      青兰轻叩石门,石门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张模糊的依稀是老年女性的脸从石门山浮现出。
      “石婆婆,母亲在吗?我与这位方公子有要事要见母亲。”
      青兰恭敬地向这张面孔问好,并向她询问。
      那张面孔发出一阵老婆婆特有的沙哑而慈祥的笑声,“兰姑娘,这位可是你的情郎?莫不是要带他向青夫人求亲?”
      青兰羞红了脸,撒娇道:“石婆婆,不要戏弄我了,我带他见母亲有要紧的事情,石婆婆代我通报一声吧。”
      石婆婆笑道:“这可不行,前天青夫人不知为何忽然大发雷霆,回到屋子里又偷偷哭泣,现在她正在闭关,谁也不见,你也知道,夫人闭关期间,是不能打扰的,否则夫人修行会受影响。”
      青兰为难道:“这可怎么办,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啊!”
      石婆婆道:“兰姑娘,我很想帮到你,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的,夫人发怒了,是很可怕的。”
      青兰又道:“那请石婆婆等母亲闭关结束时,将这封信交给母亲,这是很紧要的事情,石婆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母亲。”
      青兰挥手在面前一阵划动,结束最后一个动作后,空气中灵光一闪,数十个字出现在空中,青兰又是一挥手,那些字便飘下了石门。
      字触到石门,便渐渐隐没在石门中,石门上一阵变化,如同水波荡漾,最后,石婆婆的脸再次出现在石门上。
      “好的,兰姑娘,我记下了,一定第一时间交给夫人。”
      青兰又道了谢,拉着方铭转身就要离开。
      石婆婆却又说道:“兰姑娘,我听姑娘们说,玫姑娘的花儿不知为何忽然都枯萎了,你与玫姑娘最好,你去看一看吧。”
      青兰脚步一滞,又拉着方铭离开了。
      青玫的花儿在断崖上,一大片的玫瑰,各种颜色都有,但是,现在所有的花儿都枯萎了,七彩的花瓣落了一地,如同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青兰和方铭向断崖上走去,青兰低声道:“方公子,对不起,没有能帮到你。母亲在闭关,不能请她出山了。”
      方铭心中很是失落,然而,这种失落却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强烈,他安慰着自己,也安慰青兰,道:“没有关系,现在距重阳之日还有一段时间,你又留了消息,若是你母亲出关了,必定会出手相助的。”
      青兰依旧伤心,道:“可是,方公子你千里迢迢,最后来到了伽洛,却要无功而返。真的很对不起。”
      方铭抱着青兰的肩,低声道:“青兰,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已经尽力了,尽人事,听天命,对于你而言,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能力来帮我,不要伤心,纵然请不到你的母亲,我也会再想办法的。”
      青兰低声哭泣着,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歉意,或是看到了满山坡的落花。
      方铭好言安慰着,和青兰一起向断崖走去。
      两人站在断崖边上,然而两人心中却并没有丝毫的恐惧,青兰是因为常常如此,业已习惯,然而方铭第一次如此,尽管他知道身前便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果,但是,他心中并没有害怕,反而有种隐隐的伤感。
      青兰倚在方铭肩上,轻声道:“方公子,你知道吗?从断崖此处向下,有一株老松树,姐姐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
      方铭倒是未曾听齐平提起此事,恐怕便是齐平也不知道。他终于知道伤感的来源了,便是这满山落红,他始终不能释怀,不能接受那一对夫妻殉情的事实,或许,他们的死,于方铭而言,并非仅仅意味着失去了两位好友,而更意味着他失去了某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们的死去,让他开始怀疑感情,怀疑感情的真实与存在意义,怀疑生命,怀疑时间,怀疑一切,最终怀疑自己的存在。
      也许他累了,也许他更加善于伪装了,也许他更加的分裂了,面对青兰,他真心诚意地爱着她,他发誓他的每一句情话都是发自内心,他对青兰的每个笑容都是欢乐,想起蒹葭,他也会痛,痛彻心扉,一种钻到了骨子里无法消解的疼痛,他在名为蒹葭的爱情泥淖里挣扎,明知若是放下爱的负担,便能解脱,但他偏偏不肯放下,甚至每一次挣扎,他都要愈陷愈深。
      他爱着,他挣扎着,他痛苦着。
      然而,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时,奇怪的念头会悄悄在脑海里浮现。似乎有人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虚幻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爱情、誓言全都没有意义,夫妻、恋人最终还要归于虚无。一切都抵不过时间,时间湮灭了一切,然而这时间,又究竟是什么?
      他时常会拷问自己,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也许回登州救父亲是他的最好的回答,然而,若是救回了父亲,他该如何?继续花天酒地,然后娶妻生子,了此余生?若是他没有救回父亲,又该如何?卧薪尝胆,十年磨剑,最终报仇雪恨,与仇人同归于尽?
      这样确实是一种生活,但是这样生活之后呢?假如生命是无穷无尽的,在没有终点的生命之旅中,他该走向何方?
      假如现在有一个年长的人,比如父亲或是母亲或是老师,任何一个扮演着这样角色的人都能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为他解疑答惑,方铭所困惑的,已经超出了他原本困惑的,他所疑虑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年轻人的问题。
      这样的问题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然而现在却出现的不合时宜。方铭身边没有一个阅历丰富足以为他答疑解惑的人,他现在的当务之急与这个年轻人的问题相互交织,更加的复杂,更加具有迷惑性,他经历了一般的年轻人绝难经历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对一个年轻人来讲,必然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所以他会怀疑,他会困惑,他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意义。
      但是,他又知道这种念头的荒谬,他阻止自己去想这个问题,他却有情不自禁地想这个问题。
      他整个人被分为两半。
      他行走在断崖边上。
      忽然,青兰发出一声既惊又喜的轻呼。
      “方公子,你看!”
      起风了,山巅的大风肆虐、无情,将花瓣卷起,吹散,吹落在断崖。
      如同一场花雨,两人在花的地毯上,花海中,天空中是花雨,呼吸的是花的芬芳,这些落红仿佛在一瞬间又有了生命。
      然而,青兰所惊呼的并不是这个。
      顺着青兰的手指,方铭看到了漫天的花瓣中,一株小小的玫瑰静静地生长着。细小的似乎只有柔弱的枝干,没有花与叶,然而,它毕竟生长着。
      方铭与青兰急切地跑过去,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这株玫瑰。
      风渐渐停息,两人的身上落满了花瓣,然而,他们依旧一动也不动。
      “方公子,你说它会活下来吗?”
      青兰眼中满是怜惜。
      方铭坚定道:“它一定会活下来的。”
      青兰爱怜地说道:“可是它这么瘦小,山巅风又这么大,我害怕它会活不下去。“
      方铭道:“也许我们该浇灌它。“
      不等青兰反应,他便拔出湛卢,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鲜血顺着他的手掌一点点落在那株小小的玫瑰上。
      那是妖艳的血红。
      纵然青兰心疼方铭,方铭依然不停下。
      奇异的是,鲜血落在玫瑰上,很快便被吸收了,如同饥渴的婴孩贪婪地吮吸着母亲的乳汁。
      血渐渐变少,最终不再流下,方铭手腕的伤口不知何时已自动愈合。而那婴孩般的玫瑰,却渐渐长大。
      那是一株含苞的玫瑰,柔弱,坚强。
      “青兰,你相信它会盛开吗?“
      青兰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睛里满是泪水。
      方铭看着这株玫瑰,轻声道:“也许,它的花瓣中还包含着另一株更小的玫瑰。“
      青兰愣愣地看着这花儿,跪在地上,用最虔诚的心,祈祷神明的保佑,尽管她从来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神。
      方铭在想,想着什么。
      他站在断崖边,心中一片坦荡,没有痛苦,没有迷茫,没有分裂,没有怀疑。
      “青兰,我又相信爱情了。“他低声说道,话却很快被风吹散。
      青兰问道:“方公子,你方才说些什么?我没有听清。“
      方铭笑道:“我说,我要回登州,救我父亲,尽我最大努力。“
      “不等母亲了吗?或许她明天就会出关的。“
      方铭摇摇头,道:“或许她十天半月都不出关。等与不等,并无区别,我该去做别的努力,我还有好多事情可以做的。“
      “那么,方公子,我陪你!总之我给母亲留了言,她若出关,便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我留在山上也没有用,倒不如陪公子你。“
      两人下山,山巅的那玫瑰,安静地生长着,从来都不怕死亡。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瑜山之巅,兰若寺外,一只白色的小鸟忽然振翅向西飞去,与此同时,瑜山之巅最高处,无尘大师睁开了眼睛,面带微笑,悄然下山。
      青兰与方铭再次经过那剑冢与禁忌石碑,方铭指着剑冢道:“青兰,其实你蒹葭姐姐便是白云神剑的传人。“
      “啊?“青兰惊讶道:”难怪蒹葭姐姐不喜欢我,可是她又怎么知道我来自伽洛山呢?“
      方铭苦笑道:“她不是不喜欢你,兰姑娘自然是人见人爱的,她不过是另有原因。“
      青兰羞涩道:“方公子真坏,什么人见人爱,真是羞死人了。“
      然而青兰毕竟如小孩子一般,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乐开花,恋爱中的女子便是如此。
      青兰心里开心,又随口说道:“蒹葭姐姐若是白云神剑的传人,倒是可以去剑冢祭拜一番,我曾听母亲说,白云神剑将他一生修为全部留在剑冢,只待有缘人。然而白云神剑弟子却是不信,或是不愿,总归没有人来剑冢寻找。“
      方铭心中暗笑道:“哪里是不信或者不愿,分明是不敢罢了。“然而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两人出了伽洛,方铭心中又是一阵感慨,当初自己一心要来伽洛,一路历经千辛万苦,不说有多艰辛,却也有数次几乎伤及性命,然而到了这伽洛,却停留不过半日,人生之变化,何其无常。
      青兰问道:“方公子,此时距重阳之日尚有五日,你我纵然加快脚步,也要两天时间,余下三天,却又如何安排。“
      方铭道:“先去登州,务必两天之内到达,然后寻找我之前朋友,看是否能得到些许援助,然后你我再下东海,如能请得东海龙王援助,便是再好不过了。“
      青兰道:“然而先前我见公子那几位朋友之举,却不似君子所为,公子若是此时去寻求援助,果真可行?再者,东海龙王只是与母亲交好,我却并不与之熟悉,何况公子与小龙女似乎关系很差,求助于东海如何可行?“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打击方铭,青兰又歉意道:“方公子,我并非故意打击你,只是觉得方公子有些考虑欠妥。“
      方铭笑道:“无妨,我知你是一心为我,然而,我也知道,这是我最后能找到之援助了。我方家于登州虽亦属名门,然而于修道之人看来,却不过草芥,便是那州府也能左右我方家存亡,故而登州所有之援助,唯有我那数位好友,虽当日他们选择离开,然身临险境,自若者少,慌乱者多,赵、钱、沈、唐四人离开,亦是常情,然而唐兄既脱险境,又复入狱,此岂是小人所为?故而我愿向赵、钱、沈三人一试。
      又如东海,虽你我与之并无深交,然而伽洛与东海毕竟同属妖族,而那修士钱修正又属崂山,崂山镇东海,想必双方积怨已久,若你我向龙王陈述厉害,将之说服也并非不可。
      若是如此而依然不能救得家父,我便要劫法场,与那道人决一死战。“
      青兰道:“方公子万勿作此打算,那道人修为极深,怕是与母亲不相上下,方公子是远远不如,方公子若是要截法场,必死无疑。我们还是另做打算为好,总归会有办法就得伯父。“
      方铭笑道:“劫法场不过是最后无奈之举,蝼蚁尚且偷生,我又岂不惜命?然而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绝不能眼睁睁看这家父就此死去,纵然劫法场之成功几率不过万一,我亦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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