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自作君家妇,洗扫必躬行 ...

  •   齐平在方铭背上,两侧树木如飞一般后退,耳边呼啸成风,以此脚力,至多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山巅兰若寺,一时间,齐平心中也稍稍轻松些,前方只有一条小路,他亦无需为方铭指点方向,闲来他便随口说道,
      “若说起,我与青玫却还先是干亲的兄妹,然后才是夫妻。”
      方铭心忧青兰安危,此时却也有心无力,心中烦躁,听齐平说起他与青玫的事,心道听一听也好,权当听故事,也不使心里太过不安。
      因此他便道:“原来齐兄与嫂子还有这样的缘分,齐兄不如讲讲与嫂子的故事吧,也胜过路上无聊。”
      齐平笑道:“我正有此意。”
      一路上,齐平便将他与青玫间日常琐事、趣事说与方铭。
      齐平与青玫阴差阳错相识,又因缘际会结为兄妹,青玫便留在了齐家。
      说是缘分,其实却又不尽然是天意,更有几分人为。
      起初若非青玫对齐平心生好奇,那齐平也不会邀青玫前往村庄,又若非齐母有心撮合青玫,又怎么几道考验后认一个素昧平生的干女儿?
      齐老夫人原先担心青玫来路不明,故而旁敲侧击打听她的身世,知她是医药世家,又故意考验,若是正经郎中家女子,自然能分明柴胡汤与川贝膏的区别。
      一番打听与考验之后,齐母自然乐得一个年轻貌美的正经人家的女子做自己干女儿,若是与齐平日久生情,再将这干亲做成一桩好姻缘,岂不更好!
      青玫便在齐家住下,齐家虽然也是个官宦人家,可是家道早已败落,一座院子,四处萧条,家徒四壁,门可罗雀。
      起初几日,青玫与齐平也整日待在家里厮混,青玫从山中走出,对这世间之事多有不知,好在齐平乃是呆秀才一个,一则“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对世上人情礼仪,虽不擅长,却总能将青玫教明白,二则齐平只知书中的颜如玉,却未曾与一个真真实实的颜如玉相处过,无论青玫几日来如何荒唐,如何不谙世事,齐平都只当做寻常。
      夜里歇息,这倒是一个问题。
      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如是青玫未来,自然齐老夫人与齐平各自一间,齐老夫人卧室居里,因她年老,听不得热闹,然家中多了一个青玫,倒是有几分为难。
      本来齐老夫人是打算要青玫与她同住一室,无论她心中如何将青玫当做自己内定的儿媳,她也万万不能让青玫与齐平同住,只是齐平却是不同意。
      齐平知道自己母亲受不得打搅,夜里一有些风吹草动便睡不着觉,齐平孝顺,自然不愿本就睡眠浅的母亲身边再添一个年轻好动的人,因此齐平极力要求自己睡在书房,而青兰睡在自己原先的屋子。齐老夫人又言书房条件差,又是不许。
      齐平忧心母亲,齐老夫人又心疼儿子,两人竟是不能一致。
      青玫看这母子二人始终不能说个明白,自己也插不上话,只是他们争执着齐平与青玫住在哪里,她便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何不如我与哥哥住在一起?“
      齐老夫人惊讶道:“青玫,你怎会如此想?虽然我与齐平都不是古板之人,也知道事急从权,只是这男女之防?若是如此,又怎生耐得外面风言风语?“
      齐平连连摆手 ,道:“妹妹再不可说这样的话,男女授受不亲,怎可如此?“
      青玫道:“哥哥这话好生奇怪,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方才你教我写字、研墨,不也是握着我的手教我吗?“
      “这个……“齐平尴尬一笑,道:”我也是好为人师,一时间倒忘了。“
      青玫又道:“既然如此,那住在一起又有何妨,我在家中,便是与我家妹妹们住在一起。“
      总归青玫没有说她在山中如何。
      齐老夫人与齐平相视片刻,齐老夫人道:“青玫你当真不介意与平儿同住一室?这对女子名声可实在不好。“
      青玫道:“母亲何必如此,我既然把您当做母亲,那自然视齐公子为兄长,外人若说,便随他们说去,我不在意。“
      青玫乃是山野生长的女子,一片赤子之心,天真无邪,自然不会想到这人心险恶。
      齐平又要说话,齐老夫人便道:“平儿,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再说了,你且去把你那屋子收拾一下,你睡地上,青玫睡床上。“
      齐平便不多言,自己去了。
      青玫与齐老夫人两人在屋里,一时无话,却也颇为尴尬。
      齐老夫人看着青玫,心中不住的欢喜,越看越是喜欢,便问道:“青玫,你今年多大了?“
      青玫道:“母亲,我今天十六。“
      实际上,青玫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多少岁,一二百岁?五六百岁?山中无岁月,她也只能有个大概印象。
      十五十六,不过是她随口说出而已。
      齐老夫人却是高兴道:“如此说来,平儿要比你长三岁,他啊,今年正好十九,明年便是弱冠。”
      齐老夫人又问道:“青玫你在闺中可读过书?我方才听你讲,平儿教你写字?”
      青玫有问必答,道:“因为读过医书,我便也识些字,只是不曾学过写字,故而请哥哥教我写字。”
      齐老夫人颔首道:“如此甚好,便是女子也该读写书,学些道理,这些日子若有空闲,便跟着平儿读些书。”
      青玫微笑点头,不说话。
      两人说话间,齐平走进,道:“母亲,妹妹,屋子已经收拾完备,不如妹妹随我去看看,若有不满意,我再去改。”
      齐平与青玫一前一后,穿过长廊,走进齐平卧室。
      齐平歉意道:“妹妹,我这陋室过简,还请妹妹万勿见怪。”
      青玫道:“哥哥哪里话,我又非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有片瓦遮顶便好,哪里计较什么简陋与否?”
      齐平道:“如此甚好,妹妹随我上前,且看这床上铺盖,皆是母亲病前新纺,未曾用过,你看你可满意?”
      青玫笑道:“哥哥不必如此,把我当自家妹子便是,无论哥哥如何安排,我一并听哥哥的吩咐。”
      齐平脸微赧红,道:“妹妹果真豁达,既是如此,那便这样定下了,今晚你便在这屋子睡下吧。”
      说至此处,齐平脸色愈发赧然,言语亦是结结巴巴。
      青玫道:“只是这天气潮湿,入夜又凉,哥哥睡在地上可好?”
      齐平忙道:“睡地上便好,我乃七尺男子,一点潮湿凉意,并无妨碍。”
      是夜,用过晚饭,服侍过齐老夫人歇息,青玫当真走进了齐平的卧室。
      若是平时,齐平自该在书房之中,手捧《左传》,口中低声吟诵“郑伯克段于鄢”之类的话,可是此时,他却异常不安,在卧室内,虽是也手中握着一卷诗经,却全然未将心思置于其中,忽而坐下,不过片刻又忽地站起,屋子里来回踱步,手中诗经,自左手换在右手中,又自右手换在左手之中。
      脚步踟蹰之下,又在凳子上坐下,一手扶额,喟然长叹,愁眉不展,似有万重心事,又不知想起了何事,面露微笑,双颊微红,竟有一丝害羞,一时之间,忽而喜,忽而忧,坐立不安。
      青玫推门而入,齐平嗖地站起,道:“你……你来了。”
      青玫转身将门关上,又回首笑道:“哥哥,我已服侍母亲睡下了,我见她睡下,方才离开,家中一切事宜皆宜收拾过,哥哥若是无事,也请早些休息吧。“
      齐平道:“妹妹……先睡吧,我再看些书,很快便好。“
      青玫笑笑,走过,将齐平身边桌上油灯挑亮了些,看向齐平,轻启朱唇,道:“哥哥既然看书,这灯,亮些好,哥哥不必太过节省。“
      齐平与青玫两人,此刻距离极近,言语之间,呼吸可闻,齐平看呆了青玫一张俏脸,青玫羞涩道:“哥哥这是作甚,直勾勾盯着人家,简直要把我吃掉。“
      齐平猛地惊醒,急忙起身,背过身子,强作镇定道:“妹妹先去休息吧,记着把那帐子放下。”
      青玫不知齐平为何忽地站起,索性也不去理他,便坐在床沿,放下了一边的帐子,道:“哥哥既是读书,也不必太晚,早些休息,明天早起读书吧。”
      齐平应了一声,下意识便扭头看去,这一看,却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无论心中如何波涛汹涌,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青玫一半身子掩在帐子之后,另一半身子却是印在了齐平眼帘,青玫解开身上青色外衣,月牙白的中衣便半遮半掩地漏了出来。
      她便如一座象牙雕塑般圣洁美好,单纯无瑕,时间也仿佛在这一瞬间因惊艳而停下跳动。齐平分明听到自己的心儿通通乱跳的声响,尽管心中极力告诉自己如此这般实在无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眼神离开半分。
      青玫撩开脸边发丝,不经意间一个动作便是风情万种,“哥哥,哥哥,你这又是……我哪里不对吗?”
      齐平蓦地脸颊通红,也顾不得解释,放下《左传》,急匆匆便走出了卧室。
      青玫望着齐平狼狈身影,狭促一笑,眼睛便弯成了月牙。她放下帐子,侧卧于床上,轻声笑道:“胆小鬼……”
      齐平站在门外,倚着门框,呼吸急促,手足无措,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口中低声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行。”,又道:“少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色。”
      如此反复数次,直至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平静下来,他才深深吸进一口夜里凉凉的空气,推门而入。
      屋里静悄悄的,青玫低低的呼吸声如在耳畔,齐平不敢做声,便蹑手蹑脚走进,将地上的铺盖展开,蓦地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青玫一只白净小手伸出了帐子,将本是结合严密的帐子漏出了一角。
      齐平放下手中的铺盖,心中暗笑青玫睡觉也是不安分,也没多想,便要将青玫的手放进帐子里。
      只是待他握着青玫的手,他才知道他错的有多离谱。
      不知为何,白日里握着青玫之手教她写字,是一种感觉,今日夜里握着她的手,却又是另一种感觉,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触到了“道”的感觉。
      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然而道究竟是何物,圣人并未解释,齐平自诩饱读诗书,却也并不明了“道”之一物。诸子百家,齐平自是奉儒家为正统,然他也知“兼听则明”,对儒家之外亦有些许涉猎。
      道家言:道可道,非常道。又言:大道无形。
      法家以律令规墨为道,兵家以生死胜负为道,墨家以兼爱非攻为道,诸如此类,百家之言,于道各异,然道究竟为何物,并无一人解说。
      而此时此刻,齐平却敢万分肯定,自己分明便是触到了“道”。
      有如“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之感,如同吸风饮露之姑射神人,御六气之变,神游天地。
      虽是仅握着一只手,白净柔弱的女子之手,却如同握着整个天地。
      “哥哥……”青玫声音传来,虽是如同梦呓,却令齐平猛地一个激灵,好似做了甚么伤天害理之事,被人发觉,忙将青玫的手放进帐子,将帐子掩好,转身就要离开。
      却又不见帐子里有何动静。
      齐平站住细听,依然只有青玫轻轻的呼吸之声,他不禁暗笑,妹妹一声梦呓,竟令他惊吓至这般。
      然而无论如何,若要他再次去握着青玫之手,他却是万万不敢了。
      躺在地上,齐平满含这甜蜜,将触过青玫的那只手,小心地放在胸口,甜蜜地睡下。
      听至此处,方铭笑道:“齐兄,那夜便再无事情发生?”
      显然方铭意有所指。
      齐平忙道:“方兄万万不可误解,在下岂是那种趁人之危之小人?我与青玫,在未成婚之前,自是彼此以礼相待。”
      方铭道:“齐兄这是欲盖弥彰,你我都是一般男子,我岂不知齐兄心思?”
      齐平急道:“方兄当真误解我!方兄怎能如此视我!”
      方铭笑道:“齐兄言重了,不过是路途尚远,与齐兄说个玩笑话罢了,齐兄万勿当真,还请齐兄恕罪!”
      齐平正色道:“方兄须知,我与青玫虽两情相悦,然这男女之防,于成亲前却是半步也不曾越过,方兄要明白,这男子若是一时冲动,却不知为那女子带去多少痛苦。因此彼时我虽对青玫情有独钟,然这逾礼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去做的。”
      齐平与青玫虽有肌肤之亲,然而两人皆是迅速分开,再不敢对视。
      两人自此睡下,一夜无事。
      次日清晨,齐平醒来,见房中无人,身上却披了一件薄被。
      齐平起身收拾铺盖,又将薄被叠起,恰好青玫端了洗漱之物进来,忙将手中之物放下,接过薄被一角。
      “哥哥,这等事情便交予我做便可,哥哥先去洗漱吧。”
      齐平便将手中薄被的另一角递与青玫。
      隔着两层薄被,两人手掌只有那短短的距离,比一个呼吸的蔓延还要短。
      青玫甜甜笑道:“哥哥,洗把脸,然后去正堂用早餐吧,早饭我已做好。”
      齐平一阵慌乱,忙放下薄被,胡乱洗了脸,便急急出去了。
      正堂之中,八仙桌上,三碗清粥,四碟小菜。
      “平儿,坐下,等青玫来了我们一起。”
      齐平依言坐下,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平儿,近来读了哪些书,说与娘亲听听。”
      齐老夫人手持佛珠,双目微闭,低声道。
      “是,母亲。”齐平不敢怠慢,恭敬答道。
      “孩儿近几日读罢《左传》,方始研读《大学》。”
      齐老夫人微微颔首道:“正应如此,虽说这几本书你自幼便倒背如流,然囫囵吞枣,始终不能得其要旨,如今你年及弱冠,心性澄明,阅历既广,重读诗书,自当有另一番见解。”
      齐平道:“母亲所言极是。”
      齐老夫人又道:“《大学》篇首几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这几句平儿你当作何解?“
      齐平微微思考,道:“大学之道,在于心,在于平和,明德在于一人之心平和,亲民在于天下之人平和,由心至体,由己至人,不外乎层层递进,即所谓由知至得,即所谓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
      齐老夫人又道:“孔圣人有言,吾道一以贯之,仁恕而已。平儿,这大学之道,以一言蔽之,何解?“
      齐平微微皱眉,思虑片刻,正欲回答,青玫推门而入,笑道:“母亲、哥哥,怎生还未用饭?若是饿了便不必等我,吃饭便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自作君家妇,洗扫必躬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