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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故人 ...

  •   我就是与陆思信同探陆思齐书房的当天,认识卖豆腐的老汉的。他挑着扁担在后院立定,罩子一掀,就用那板白嫩安详的水磨豆腐勾引了我,我搬了把矮凳坐在院门边,听他用一把粗糙厚重的声音讲陆家新婚夜的事情,讲外面的传闻,讲宸恒皇宫里的种种八卦消息。

      比如:大齐现在是双王摄政,四家分权,双王即是先帝的两位弟弟,闽信王和淮海王,四家是指凤、玄、卿、澹,四大世家,本来摄政王是闽信王,但是淮海王自动自发从封地赶来“辅佐”幼帝,于是哥俩好的把持了整个大齐朝政,从幼帝8岁把持到28岁,还是不撒手。四大世家自恃根基厚重不可轻移,遂也只把大齐天子当个孩子哄,各自捞各自的好处,沆瀣一气。

      看来,当年的幼帝大概已经被圈养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发不出半点抵抗之音。

      反倒是与居浅浅齐名的泰安公主,以立功绩碑的方式动员世家和官员捐款捐粮,拉拢亲眷女贵慈善义演,解了西北饥馑,于百姓之中有很好的声望。

      我一边听着八卦,一边就让豆腐老汉划出两方白净水润的嫩豆腐,自己品尝之余,还不忘让人往陆思信的院子送去一方。据说豆腐有宽中意气、调和脾胃、养生益寿的功效,适合“常年带病”的患者。

      正在用晚膳,吹着嫩滑的豆腐准备入口,陆思齐就来了,依旧是冰块一样的脸。我一口咽下豆腐,在他说话前抢先道:“气不吃饭,饿不说事,我现在正饿着,有事等吃饱饭再说,敛心,添双筷子。” 和陆思齐在一块,脸皮倒是越练越厚实了,那冰刀般的眼神再怎么扎也都没影响食欲。

      本来打算说完就走的陆思齐,看了看浮在乳白色汤汁里的滑嫩豆腐和鲜美鱼肉,一声不吭的坐了下来,食不言,只管吃。

      吃完净手漱口,陆思齐说:“你可记得澹公子?”

      我问:“四大世家的澹家?”

      “你记得?”

      我摇头:“不记得。”只是刚好听豆腐老汉提起。

      陆思齐皱眉看看我,似乎在疑心我话中的可信度。我发现,自我失忆以来,很多人都喜欢看我的脸,好像我的脸上开着花一样。

      “澹公子同二哥颇有交情,这次来部分也是为居浅浅之事……”

      我忽然灵犀一动:“你是要我假扮成居浅浅骗那个澹公子?”

      陆思齐猛的一歪,差点没把头磕在茶杯上:“别胡说!谁让你扮居浅浅了。”坐定之后又说:“让你扮,你扮的了么?”说话时微微扬起头,神情中带着一丝揶揄。

      我一想,是啊,居浅浅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居深深只会纵马扬鞭,好像是有点勉强。只是刚刚似乎能捕捉到一星半点,但又似是而非的东西。

      “那要我做什么?”

      陆思齐撑着额头:“你什么也不用做!澹公子来也不过是问些寻常之事。”

      我答应下来,陆思齐就回他的书房了。

      听凝想说,这位澹家独子与居浅浅有些渊源,澹公子还有意迎娶浅浅。

      我说:“澹家没有同意?”

      凝想惊讶:“大姑娘记起来了?”

      我摇头:“猜的。”既然凝想都说他是澹家独子,想来四大世家之间是有些鸳盟的,不然也该选其他位高权重官宦世家之女,以居家目前的情况,浅浅要进门,需得把外公从坟里挖出来才行。澹家会同意也是见鬼了——而且刚好那鬼还是被挖出来的外公,澹公子身为独子,背负的自然也比旁人多,到头来选择责任还是美人,一目了然。

      我纳闷的是,这位澹公子是不是准备拿我的脸睹物思人?

      我猜错了。

      因为这位与浅浅有旧的澹公子说:“半月之前,我曾收到浅浅的信。”浅浅,是半年之前失踪的。

      不知为何,尽管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双生子妹妹失踪,我似乎从未真的担心过她有不测,就好像她是暂时离开,譬如去登山冶游、进香拜佛之类的,只是时间长了一点而已。

      此刻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笺,我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信很短,只是说自己一切安好,毋需担心,信中还言及,要笑如公子能照拂我一二。笑如即是澹逸云澹公子的表字。

      信上的小楷,骨肉匀亭、秾纤得中,婉媚娟秀之中又有雅正绝俗之气,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至于为何信笺到了澹逸云手里而不是我手里,我又本能觉得浅浅她知道我能察觉她的境况,又或者说,是双生子之间的第六感?

      出于礼貌,我仍旧说:“谢谢澹公子。”

      澹逸云含笑言:“深深,你同浅浅一样,唤我笑如即可。”

      凭心而论,澹逸云面容清隽,丰神俊逸,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平和可亲,自然生发清贵之气,却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孤高自傲。

      这样的人,任谁都讨厌不起来。

      他初时见我时,似乎有些怔忪和迷惑,怔忪大概是因为我这张和浅浅几乎一样的脸,迷惑大概是因为我看上去不像个失忆患者。举凡失忆者,总该有些愁眉苦脸、茫然无助或是焦躁狂乱、歇斯底里的症状,不然总该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上述种种,我都表现的不太合格,连思信也说过我不像失忆的人。

      我觉得吧,想不起来的记忆就好比身上的赘肉,你说它有用吧,它可以御寒、扛饥,还耐摔,可要是一不小心已经甩掉了,似乎也不用那么操心,因为该长的肉还是会长出来,该有的记忆也会因时间生发出来新的,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话我没对任何人说过,也不会告诉澹逸云,我只是问他:“笑如公子和浅浅是如何相识相交的?”

      澹逸云沉默了一小会,然后举着杯子略抬了头说:“相识是在郡王府的琼芳宴上,她弹了一曲《洞庭秋思》,秋意潺湲、西风盈袖,拔得了头筹。席上诸人都在说居家浅浅,才貌双全。”

      “相交是在看百戏的那天。” 他说的很慢,仿佛陷入回忆之中轻语低喃。

      他说,那天的百戏很热闹,跳剑舞轮、升竿掷绳,观者众多。在人群中,他一眼看到浅浅,似乎正和我说着什么话。有两个彩衣艳服的女子,在我们身后的半空中表演绳伎,在绳上从容俯仰,错身而过。

      他正要上前,恰时,有壮汉吞酒吐火,人群惊叫而退,他也跟着后退,再定睛时,那里已经只站着浅浅一人。他走过去,含笑唤了一声,浅浅回首,秋水般盈盈动人的眸子里闪着星光,也带着错愕和惊讶,仿佛忽然坠入人间因而受惊的仙子。

      “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这是浅浅,是郎家的那个浅浅。”澹逸云捧起茶杯,饮了一口。

      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澹逸云喜欢的,不是居浅浅的端方明丽、气质出众,而是她受了惊的模样。我有些怀疑澹逸云在澹家是不是绫罗绸缎挑花了眼,忽然看中一匹天然料的麻布。当然,如果是浅浅,也应该是一匹透气清爽,柔软舒适的印花麻布。

      “那居深深呢?居深深是一个怎样的人?”第一次遇到陆家以外的故知,我忍不住想要探究。

      澹逸云又沉默了一小会,然后举着杯子略低了头说:“深深的话,总是穿着红色……就像你现在这般,她的下巴很尖……”他说的也很慢,仿佛带着几分犹豫和尴尬。

      我看看自己身上的朱衣,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红色,可是衣箱里的衣服一水的大红、玫红、橙红、淡红、银红,连披风也是猩红色的,我也就只好每天换着花样“红”了。

      至于下巴,我的下巴尖,没道理浅浅的就是圆的,澹逸云若是只记得我的下巴,唯一的可能性是,我从前是高昂着头,抬着下巴看人,乃至于脸上立体效果最明显的就只剩个下巴。

      澹逸云这么说,我也理解,他既然喜欢浅浅,那么纵然我们俩人长的一模一样,他也是一眼就看到浅浅,不管她是端方明丽还是受惊仙子,然后才注意到另外一个穿红衣服的相似女子,所以,他大概未曾真正关注过居深深,更别说了解了。

      澹逸云略带歉意的朝我笑笑,依旧是清俊和熙的贵胄公子。

      我也无所谓的冲他笑笑,就像澹逸云说的“深深与从前不大一样了”,此刻的我,是真的不甚在意。

      二哥和澹逸云倒真的关系不错,称呼用的都是“笑如”、“松泉”的字,彼此熟稔。我与澹逸云这边刚刚结束交谈,二哥陆思恭就过来寻澹逸云。

      一个清贵天成,另一个温润儒雅,从背影看,赁的是一对翩翩佳公子。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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