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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歧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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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茶杯,笑了:“你会这么认为完全是基于你对事实的无知和对不确定的无视,你确定是那封信的原因?如果那封信根本就没有寄出呢?”
这下子,陆家三兄妹全部惊住了。
“信……没有寄出,是什么意思?”陆思毅失神的问。
“意思就是信没有寄出啊!”我无辜的眨眼,再眨眼。
“可我明明……”
“明明让人将信件交予仆役了对不对,可是世事复杂嘛,那封本该寄出的信结果一直躺在马厩之中,被我——发现了。”我摊开绢帕之中染有污迹的皱缩花笺,隐隐还有股马厩特有的味道。
“花笺还在,不过也是我刚刚补好的,那张纸条估计已经烂掉了,可能那个仆役……”我话没说完,手中花笺连绢帕就被陆思毅一并夺走。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数遍,才魂不守色的自问:“真的,与我无关么?”
我点头:“赵家姑娘命有此劫,不管她出游为何,都与你无关。”四年了,她应该投胎转世了吧?阿弥陀佛。
有湿润自陆思毅眼角溢出,他双手抱住乱发,有压抑悲鸣之声,低低的,透着无尽酸楚和释然。
门外站着沉默良久的二哥陆思恭,我找他来旁听,已经站了很长时间的壁角,此刻他的声音也是饱含歉意:“思毅,我竟不知,此事折磨你至深,我以为……我以为……”
二哥陆思恭是个重家之人,四年前一事,他一力承担,发下五年不娶的誓愿,居节守丧,赵家为此未曾与陆家交恶半分,也未曾探究赵裳意外身死的原因。只不过当哥哥的并不知道弟弟耽于此事不肯自我原谅,只能醉后道歉。
兄弟二人把臂对视,重又和好如初。
我默默念着,兄友弟恭,兄友弟恭,兄友弟恭,兄受弟攻,兄友弟恭,咦?刚才好像念错了一个字?
从陆思毅房中出来,陆思敏郑重向我道谢:“谢谢你!深深,若不是你在马厩中发现那封信笺,不知道我哥会消极到何时。”
我叹口气,将陆思敏和陆思信拉到一边问:“我到陆府多久?”
陆思敏不明所以:“不足三月。”
“对啊,不足三月,你们这么多双眼睛四年都没能找到,我两只眼睛三个月就能意外发现?”
“可是,那信笺明明……”
“假的。”我斩钉截铁的说。
陆思敏的表情比刚才还震惊,陆思信好点,似乎已经隐隐猜到些什么。
“你以为我去容府干嘛?”
“难道你……”
“对,我偷了赵姑娘写给容玉珠的其中一张花笺。”
陆思信顿时被点醒:“你在书房三日,就是为了临摹二哥和赵姑娘的笔迹!”
“你问我花笺中的内容……”陆思敏追问。
“为了复制当年那张花笺。”
“昨日你是去马厩……”陆思信追问。
“弄的皱点、脏点、破点,再沾点马粪的味儿。”增加混淆感,提高可信度。
陆思敏张口,已经不能言语。
陆思信担心:“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我摇头:“四弟,发现不了,二哥,已经发现了。”陆思恭兄友弟恭之余还不忘半感激半矛盾的看我一眼。
“什么?”陆思敏惊叫。
“不过二哥不会说的,这件事会被这么揭过去。”陆思信替我回答。
然后各自回房消化,陆思敏晕晕乎乎的,陆思信也有些步履沉重。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对还是错,但是,总不能让亡者的阴影始终纠缠生者吧,毕竟生者还有前面的路要走,若是赵裳姑娘不高兴,等我百年之后再去找她道歉好了,如果找的到的话。
一个人承担毕竟重了点,所以我与五弟陆思信、小姑陆思敏分享了这个秘密,百年之后,一起去道歉好了。
我又叹口气,人啊,真是一不小心就会走上歧途,坚持自己的道路,真的很难。
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圆,我抱了膝盖坐在醉香含笑之下等英翰。、
我不知道他原本会不会出现,但是我既然坐在这里,他就应该会出现。
这一次,他连笛子也没吹,与我一道席地而坐,说:“淑女窈窕,端容静好,子非好逑也。”他是在说我坐相不雅。
我努力抚平了脸,说:“君子厚德,不弃妇孺,尔亦小人耶?”半夜把我扔在屋顶上不管,你就是君子了?
他肩膀抖了两抖,才说:“你夜里不是看不见么,我以为你若看看白天的风景会改变想法。而且,我也帮你盖了被子,绑了绳,你不致掉下去,何言弃妇呢?”背过身颤抖的肩膀,加之不慎漏出的老鼠似的“吱吱”笑声,让他的话丝毫没有说服力可言。
你那根本就是觉得好玩吧!?我大力抚脸,眯了眼睛说:“一屋之高,不及十丈,若我想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呢?”
英翰回首笑问:“当真?”明明是眉目弯弯,酒窝旋现,在银霜一般的月色里,那双肉食动物的眼睛却泛出兴奋之色和几缕危险。
我偏过头,低低道:“处高临深,动常近危。”居于高处,就好比面临深渊,动作太多,就是给自己招惹危险。这样说来,其实我只是惜命罢了。
有阴影笼罩而下,我一抬头倏忽对上英翰的双眸,漆黑的瞳中有我自己的影子。
他说:“居深深,你在犹豫,在怀疑,真是,少见。”语气肯定,表情却是饶有兴味的似笑非笑。
的确,我在犹豫,在怀疑。人必须为自己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这话对被人说很容易,临到自己却无法轻易断言。对白天的事情我有些不确定,对郎小七的事情我有些不确定,对陆家对我自己亦有些不确定,甚至因为无法做出准确的价值判断而有些焦躁不安。
对此,我既未加掩饰,也不想辩驳,只是好奇,“难道‘居深深’就不曾犹豫和自我怀疑过?”
“或许有吧,”英翰悠悠哉道,“居深深的话,简单来说就是自我中心,十分的自我中心。”
我一时不解其意,因为“自我中心”这个词,似乎和最初我被灌输的居深深刁蛮任性、自命清高的形象吻合。
英翰似是愉悦一笑,半边酒窝又流露出些许孩子气,“固执己见、唯我独尊,如果要改变,那就改变别人,保持自己的本性。执着于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就算一时迷惘,也不会让自己一直动摇。深深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认定的,就是对的。因为自我中心,所以固执己见、唯我独尊,所以认定的,就是对的,简单而又强大的逻辑。
我展颜一笑:“听上去不坏。”即便是错了,以后再去补救也行,补救不了,那便是世事如此,人力所不逮。如此一想,豁然开朗。
“你夜半俟我于此,就是为了打消心头疑虑?”英翰嘻嘻一笑,把脸又凑近了些。
“若我说,我是想知道为何你会出现在我身边呢?”我一时脱口而出。
英翰轻轻跳开一步,笑道:“那也简单,老规矩。”
我眨眨眼,莫非又是看心情?
英翰抱了胸,一副兴致不错的模样:“若是你能在一炷香内触到我分毫,就算你赢,我输了,会帮你做任何一件事情,情报自然不成问题。”
“我以前赢过么?”
“一百次中大概有过两次吧。”
这概率,真是低。我站起身,拍拍裙上尘土说:“若是凭以前的我尚只能百中取二,那现在的我对你了解更少,概率更低,我不想做没把握的事情。”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移动,一掌探出,却被英翰轻巧避开,他仍旧站在一步之外,嘻嘻哂笑:“你说的和你做的,可是两回事,只可惜,这招你已经用过了。”
嘁!
我咬咬唇,欺身上前,复又出手,却是几番不中。英翰背了手,仅仅只是并膝轻跃,仿佛同孩童嬉戏,半点不急。
我负气一脚踹将过去,反倒去势太猛,踉跄欲倒。
英翰一跃,又轻巧避开,任我栽倒在地上,只得堪堪用手肘撑住,一阵疼痛,“你……”
还不等我说完,英翰就笑的狡黠:“这招,你也用过了。”
嘁!
我忽然有种栽在自己手里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