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流星》段二平

13、十三、生来何惧恐怖地 死去无觅温柔乡

　　十三、生来何惧恐怖地死去无觅温柔乡

　　炎夏过了是秋凉／苦冬去了春又至／清静天地多美丽／呼朋唤友来游戏／啦啦啦／我们是快活的一群鱼
　　天上亮亮日光好／水里清清草儿多／一张大网落下来／左冲右突难躲避／呀呀呀／我们是愚蠢的一群鱼
　　鱼儿太多网太大／却是船小渔者孤／忽然船翻人落水／鱼儿人儿都恐惧／哈哈哈／我们是怕怕的一群鱼 ——《鱼与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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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金堂和陈胜带领的民兵，借助芦苇荡复杂而险要的地形，成功地摆脱了敌人的追击。陈街村一部分没来得及隐蔽或逃走的人们，又一次被鬼子驱赶到了打麦场上。张狗子也在其中，他的心中非常矛盾，被集中在这里的群众铁定了凶多吉少，自己凭着武功逃走，在敌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还是有把握的，但那样怎么对得起和他相濡以沫的陈街乡亲们，和已经对他相许终生，为抗日事业立下死而后已之誓的月月。可他自己若不果断逃走，武田高三雷赵虎毒鞭等人都会认出自己，特别是现在趾高气扬的高三雷，被他认出后再想逃脱，就没什么指望了，那时自己肯定会死的很惨。上次在芦苇荡里与之交手后，高三雷一定会猜到使用棺材钉的人，就是杀死杨山的人。芦苇荡中虽然两人斗了个棋逢对手，但这一次却是高三雷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张狗子莫说与他争斗，就连逃跑也会是个大问题。倘若自己死了，二叔该多难受，姐姐会有多伤心，月月将要怎样地哀恸啊。原先月月的唯一亲人陈愣子死后，她已是十足地痛不欲生了，自己再……他想到陈愣子后，紊乱的脑海中忽地霍然一闪，登时拿定了主意：愣子大哥在险地之外还要挺身而出搭救陈街百姓，得到了多少人的爱戴和怀念啊，自己若能效仿月月最崇敬的愣子哥，伺机为陈街乡亲做些什么，就算死了，月月也会更爱自己并会更加英勇地杀敌报仇的。
　　高三雷对着黑鸦鸦的人群，阴沉地启动了那张始终阴沉的面孔上的大嘴：“各位听好，谁参加了抢劫皇军啸庄据点的行动？！”
　　他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中可谓极其洪亮了，可对方的人群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没有人应腔。
　　高三雷抽了抽傲慢的肥鼻子：“谁肯指认，就可以救活全村人的性命！”
　　仍是没人答语。
　　高三雷的心兴奋了起来，这是一种欲要杀人而快的兴奋：“哪位好汉愿意承担，皇军优待！”
　　还是没有人说话。
　　武田冷漠地抽出了指挥刀。他的战刀一举，就是陈街村民被屠的开始。高三雷转身走到一个趴在地上的机枪手旁边，弯腰抱起随时可以发射的机关枪，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武田，只要日军队长的军刀升过胸部，他就会第一个开始扫射这些使其恨之入骨的“刁民”“土八路”。
　　武田的刀慢慢地举到了胸口，高三雷却没有抠动板机，因为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威胁，是在芦苇荡中体验过，后来常常让他寝食难安的威胁，是六寸半长黝黑发亮的棺材钉的威胁。身经百战嗜武如命的武田，也意识到了这种威胁，举刀的手迟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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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田的队伍里怎么会缺少赵虎和毒鞭呢？武田与高三雷等把可以抓到的陈街人，集中在打麦场上准备屠杀。狡猾的赵虎和凶狠的毒鞭却带着人仍在村中搜索，武田和高三雷的指示是要斩草除根。赵虎、毒鞭这一狈一狼在村中逛荡了两遍后，并没有发觉地道的所在，未来得及钻入地道的村民把洞口隐蔽的很好，这其中当然有张狗子的功劳。但是有一个财迷心窍的伪军在胡翻乱找中，偶然掀开了月月家藏身洞上面的炕席。月月平时忙于民兵的军事操练和民防计划，却无暇顾及自己家的防卫工程，刘指导员也多次提出将月月家的藏身洞和村中的地道挖通，可是总是被负责民防工程的月月一拖再拖。这个伪军刚刚惊喜于炕席下藏身洞口的木板，门外不合时宜地进来了一个鬼子。心中连连骂娘的伪军，只好挤出笑容点头哈腰告诉日本士兵：“太君，木板下面可能有金子，咱们分掉的好？”
　　鬼子兵转了转眼珠，大东亚圣战的教育使他不屑与为个人争夺财宝，但他想得到了财宝交给上级，也是一件功劳，便爽快地指使伪军：“挖出的看看。”
　　伪军急忙“哈依！”了一声，屁颠儿颠儿地再次跳上炕去并掀开了木板。他没有看到什么财物，却看到一个姑娘用一个黑洞洞的手枪口对着他并且射出了一粒子弹。栽倒前的汉奸吃惊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喊出到一半儿声音只是代表了他当时的一半儿思想状态：“没有金子，有……。”因为他在中枪时忽然想到应该要逃开，所以身体由惯性作用倒在了炕洞口的不处，而不是掉进了炕洞。
　　月月□□震响，使得屋中的鬼子象只蝗虫似的，扭身几乎一下子就跳到了屋外，他的直觉虽然没有告诉他但直接指使了他：什么功劳也没有性命重要。但恐惧和功利心却使他大喊大叫起来：“八路，土八路，土八路的有！”
　　叫声立即招来了众多的日、伪军兵，在毒鞭和赵虎的指挥下再次涌入了月月的屋中。藏身洞中的月月，连续开枪又击毙了两个被敌指挥官逼上炕来侦察洞中情况的伪军，其中一个临死前还要对泯灭了人性的主子表示忠心：“洞里是个——女的。”本来就想活捉洞中人的变态残忍者毒鞭，听了这话更是将兽性刺激的兴奋异常，他一边转圈儿一边搓手 ：“花姑娘的好，女八路的大大的好，一定要抓活的，俘虏的要！”
　　月月在严密监视洞口的同时，听了毒鞭的话后，又瞧了瞧洞中还几枚还未完全造好的地雷和两个土制炸药包，嘴角上露出一丝漠漠冷冷淡淡惨惨的傲然的笑：“小鬼子们，今天碰上姑奶奶，管叫雨死网也破！”然后拉燃了一个炸药包的导火索。望着在燃烧中移动的青烟和火星，坚强的月月忽然眼圈一红流出泪来，喃喃地吐出一句轻语：“狗子，你一定要比我活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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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狗子本来想在人群中向武田和高三雷发钉，再乘势发起暴乱，但练武人的感觉使他知道，被袭目标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远距离发钉能够伤到他们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再就是这些被迫聚集起来的群众里，男人中大多数都是笨手笨脚又无胆气的人，余下就是一些老弱妇孺之辈，有血性的男子基本上都参加了民兵，而随着刘指导员、陈胜他们离开了村子，这使得张狗子想闹暴动的意向归了零。而武田忧郁了一下提高了戒备后，射击的信号就要形成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张狗子只有学着陈愣子挺身而出了：“别杀人！”他大喝一声之后分开众人走到武田前面，“我参加了抢啸庄的行动。”
　　武田待两名手下用□□逼住了张狗子后：“尤西，还有谁参加？”
　　张狗子一面回答武田的问题一面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高三雷，装腔作势的死对头却故意不看他，这倒让张狗子更加从容了一些：“俺不是这个村的人，那次行动没有这个村的人参加。”
　　张狗子以为自己站出来并加以说辞，最起码可以延缓一下敌人要屠杀的时间。哪知武田对他的出现和语言表现的轻描淡写到了轻蔑的程度，“尤西，又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武田面无表情地说完，竟然抬手把军刀一举，“射击！”
　　打麦场上立即蹿动起无数恶魔的焰线，和群鬼号叫般的枪声，早已计划好的屠灭赵村的行动开始了。
　　大惊之下的张狗子心头一堵，什么办法也想不起来了。但他身体的行动好象总是比思想的行动来的快，一式“平沙落雁”闪电般地打了出来：身形微转左手拍开一个逼住他的□□，右手前伸，同时右脚向后撩起。前伸的右手拇指与食、中二指合力捏烂了右侧鬼子的咽喉，向后撩起的后脚跟撞碎了左侧鬼子的裆部。两名看守张狗子的日本兵，在丝丝的漏气声和低沉的爆裂声中痛苦地倒了下去。
　　张狗子在一举击毙身边之敌的同时，就用左手掏出了一把棺材钉，他好想立即制服武田，但来自高三雷的三颗破空而来使他难以避让的铁胆，迫得张狗子将手中的寿钉和整个身心的力量集中在了高三雷的方向。这情况和上次在芦苇荡中，高三雷要捉陈胜为人质时何其相似，角色的变换又是多么的戏剧化。
　　高三雷在张狗子高叫“别杀人”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隐忍着等两名日本兵用枪顶住“死对头”之后，便把机枪还给了机枪手，掏出了爱逾珍宝闻名遐尔的三颗铁胆。他认为上次在芦苇荡中的败逃是他终生的羞辱，免掉羞辱的最好办法当然是重新来过并且改变结果。这次再见张狗子，他并没有将“分外眼红”露于形色，只是拿定了要用铁胆破寿钉的主意。是以见机全力以赴毫不犹豫地把铁胆尽数打出，他是很有自信心的。
　　武田对张狗子的戒备是有一些松懈的，逼住张狗子的是他两名得意的心腹手下。他来陈村之前接到了上级的一个指示，说是鉴于八路猖獗，军部已经组织了一个“挺进杀人队”，专门用于刺杀八路军的高级将领，请武田考虑一下是否参加。渴望血腥刺激的武田当然想参加，他还计划着要带这两个手下一起去，因为这两人的武功智力和忠心都是出类拔萃的，谁料想被张狗子的一个招式之下竟然双双命丧黄泉。怒极了的武田神速地拔出手枪不假思索地向张狗子的心脏开了一枪。距离很近，武田又是军中驰名的“神枪”，他曾经和另外一个神枪手一边喝酒一边比赛枪法，两人每喝一杯酒就用所有热兵器中准确率最底的手枪，向四十米外的三百粒鸡蛋打三枪。结果酒量极大的对方保持着清醒打碎了自己的一百五十个目标，而武田开完最后一枪后，便在大醉中睡了两天两夜，醒来以后才知道，自己打的鸡蛋一个都没碎开，但每个鸡蛋上都有一个孔洞，原因是子弹全部是由鸡蛋的正中心穿过去的。
　　两个武功高手，一冷一热两种霸道武器的夹击，使得张狗子真的应付不了了，心慌意乱中发出的寿钉只是拦下了两颗铁胆。这次高三雷打出的铁胆是阶梯式加力的，也就是三颗铁胆中，力量最大的是最后一颗，这颗铁胆冲破了寿钉的拦截，不偏不倚地击在了张狗子的腹部。而武田射出的那粒子弹，也是不歪不斜地打上了张狗子的心脏部位。张狗子身子一震，这个悲惨的世界连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意识，于一刹那间无影无踪地尽悉消失了；身体也在各类枪械的震响中，濒死群众的哀嚎中，铁胆和铁钉向撞后的落地声中，犹豫了一下之后猝然仆倒。
　　武田身边的鬼子立即就要用刺刀挑之泄愤，而余怒未消的高三雷也欲戮尸而后快。但转念后的武田出于后悔没有留下活口、相惜死者武功义气、责备自己冲动等等复杂的意识，漫不经心却也及时地制止了手下的欲望：“少年英雄。让他安静地死吧。”
　　谁还肯为了在一个死尸上出一口气，而悖了武田的命令，伤了上司高傲的自尊，扫了皇军英雄的颜面。
　　毒鞭为一时间难以捉到炕洞中的女八路而焦急，转了转眼珠问计于赵虎，经过不短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很佩服其人的足智多谋了：“赵虎君，你的活捉女八路，我的请客。”
　　赵虎素来对毒鞭的态度就是面和心不睦，现在看到颐气使指惯了的毒鞭对他如此低声下气，当下也起了一份好胜之心，他急中生智地向身边的人要了一颗手榴弹，拉着火绳后仍在炕沿下面，然后招呼着“快出去！”便向外面跑去。其实他不喊别人也已经往外跑了，谁不知道手榴弹炸了会要人命？可赵虎却还知道他扔的手榴弹炸了能留人一命，这就是赵虎常常让人佩服的地方。轰然一声巨响后，赵虎立即指挥一起趴在屋外的两个伪军：“赶快进去把她从炕洞里拖出来，她已经被震晕了。”
　　月月是真得被震晕了。她点燃的那根导火索太长了，其本意也是想再亲手多杀几个敌人，多解点儿愤恨后再同归于尽的，没想到诡计多端的赵村来了这一手。五迷三道的月月不一会儿便凭着顽强的意志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敌群之中，两个汉奸因其不能站立而掺着她。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回想、理顺了自身的情况，终于判断出自己被捕了。刚烈的月月虽然根本不遂不从不认不屈不服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她毕竟是一个从事军事工作的干部，知道现在任何力量上的反抗都是无用的。绞尽脑汁之后，她想起了自己被第一个伪军发现的原由，立即仍然用不清不楚迷迷糊糊的样子，孱弱而清晰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到：“我还有一盒金银首饰在炕洞里，你们拿了它，把我放了吧。”
　　月月的声音虽然不高，却立即引起了周围敌人的极大兴趣，一个汉奸马上兴致勃勃地接了口：“哈哈，你还想以财换命啊，告诉你，你就要人财两失了，哈哈！”
　　在一片哄笑声中，赵村却没有吱声，他想：“一个持枪战斗的人，被捕后竟然想以财换命，看她的穿着也不象是什么有钱人，这太像是一个阴谋了，……这个女子不简单。”
　　“赵君，功劳的给你，首饰的归我！”毒鞭兴冲冲的打断了赵虎的思路，有空就在花街柳巷中享受的他，时常感到囊中羞涩，现在看到有财可发，不等自己的话音落地就冲进了因手榴弹爆炸而仍然烟雾弥漫的屋中。
　　房间内回荡起了吭吭哧哧的挖掘声和乱七八糟的人声：“妈的，炕洞全震塌了，真他娘的不好挖。”
　　“他奶奶的，地雷倒是有几个，哪儿他妈的有金银首饰盒子啊。”
　　“别急，肯定在最下面，慢慢挖嘛。”
　　赵虎看看天色不早，而且有下暴雨的迹象，打麦场上屠杀的枪声已经稀落了，便走到门旁催促毒鞭：“渡边太君，请抓紧时间，找不到就算了，也许是女八路骗我们呢。”
　　毒鞭外表粗鲁其实却够机警，一个“骗”字惊醒了他的掠财梦，在他刚提高了警觉的时候，又听到手下挖掘者的新发现：“这儿有一点儿导火索，啊——是点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