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芥梓

4、接触

　　“王爷。”一众女子都盈盈行礼。
　　南宫煜目光灼灼，但脸上满是焦急之色，“不是叫你晚些日子再来吗，怎么没事先说一声就来了？”语气里有些许责备之意。
　　侍女上前撩开了布帘，覃芩从软榻上艰难地支起身子，欲行礼，侍女们忙着搀扶，但南宫煜先一步上前搂住了她，道：“夫人就不必多礼了。”
　　覃芩推搡了他一下，“身为王妃，若失了礼仪，岂不是叫人笑话。”说着，就要自己行走……
　　南宫煜挑了挑眉，一把把她捞回怀里，打横抱了起来。几个府内女眷不禁发出一声惊呼，但都赶忙红着脸低了头。
　　“王爷！”覃芩无奈地叫道。
　　南宫煜笑了笑，但手上的力度表明他并不打算放手。最终还是覃芩妥协，她叹了口气，然后伸出一双玉臂，环上了南宫煜的脖子。
　　阳光刺破清晨的薄雾，笼罩在这二人身上，朦胧的美，让人陶醉的眩晕。
　　白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看着他们的含情脉脉，他不知为何竟想到寒潭水包裹住自己的感觉，料峭春风，他有些瑟瑟。
　　“小白，你怎么了？”翩纤担忧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白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深呼吸了几下，才道：“我没事。”
　　茕茕独立，形影相吊，孑然一身……不光他，庭院里的每一只妖都习惯了。
　　“咦？这不是浚白居士吗？”南宫煜似是才发现站在轿旁的白，略有些讶异地道，完全忘了方才门房早已通报过。
　　白被吓了一跳，愣愣地叫道：“王爷？”
　　“哎呀真不好意思，”覃芩红了脸，眼中满是歉意，“差点忘了，王爷，浚白公子是来看您的。”
　　“看本王的？”南宫煜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但他很快开颜道：“莫非本王是只笼中鸟，想看便看？”
　　本是玩笑话，但在白耳中便成了另一种意思，“是，是草民昨日无礼，冲，冲撞了王爷……不知王，王爷在湖边……潭水太冷了，草民怕害病就，就先行回去了，也没请示王爷……草民……”他急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南宫煜目光深邃，嘴角含笑，“居士多虑了。不如先行去庭院内小坐，待本王送王妃回房后再与居士一聚？”
　　“如，如此……甚好。”
　　“请公子随我来。”一侍女上前道。
　　白点点头，匆匆跟上侍女的步伐。
　　走到一半，他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柔和的阳光下，那两个甜蜜的身影在不远处缓缓移动，他从这里甚至可以听到南宫煜爽朗的笑声，看到覃芩娇羞的红颊……
　　“小白……”翩纤的语调有些低沉。
　　“啊？”
　　“那个王妃……”翩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覃芩？她怎么了？”
　　“……算了。”
　　白一头雾水，看着不远处覃芩娇俏的面庞，反复思索着方才和覃芩的相遇和对话，没发现什么古怪的地方。他表情越发地茫然起来。
　　一路无言，走进庭院，突如其来的喧哗声终于把白从思索中狠狠地揪了回来。
　　侍女神情自若地将他安置在潭边一台石桌旁，给他送来了茶和糕点，好似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
　　看来这声音是院子里的那些妖……白尽量装作神色自然地到石桌旁坐下，用茶。
　　果不其然，仔细一听，喧哗声中夹杂着琉絮兴奋的声音，在叫道：“怎么样怎么样？”
　　白意念传音过去，“发生了意外。”
　　琉絮阴阳怪气地道：“你一天怎么老是意外意外的？”
　　白委屈道：“我，我撞上了王妃……”
　　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琉絮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说你撞见了一只红颜祸水？”
　　白沉默了一下，道：“我觉得她人还不错。”
　　“你见过哪个红颜祸水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有错’的？”琉絮无奈地道。
　　也难怪，毕竟这座破败了的府邸背后就是有关一个红颜祸水的惨剧，大家经历过了那场战争后，留下的除了千年的空虚和忏悔，别无一物。回忆起往事，白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起来。
　　但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覃芩那样温柔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一个招来祸患之人。他相信她和南宫煜，作为他们的新主，是能幸福地生活在这里一辈子的……
　　翩纤沉默着，白感受到了他呼吸中的沉重。
　　“居士久等了。”一个好听的声音毫不知情地打破了沉重的静默。
　　南宫煜大步走来，笑容和煦，墨色长发随风飘扬。
　　白尴尬地笑了笑，“王爷太见外了，叫我白就行。”
　　居士居士的，让他总有种骗人的愧疚感。
　　“好，”南宫煜勾起嘴角，“那你也不用在本王面前自称‘草民’，本王准你直称‘我’。”
　　“……是。”
　　南宫煜释然一笑，来到白的身旁坐下。
　　“白，”南宫煜低头啜了一口茶，动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你昨日不告而别，本王先是一头雾水，而后竟起了几个有趣的念头。你想听听吗？”
　　“呃，王爷但说无妨……”
　　“一，你是山中仙人。”南宫煜微笑。
　　白提了提嘴角，不自在地低头啜了一口茶。
　　“二，你是潭中仙物。”南宫煜依旧笑着，眼底波澜不惊。
　　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用衣袖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三……”南宫煜刻意停顿了一下，白感到自己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你很害羞，害羞得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跑掉了。”南宫煜笑容越发地灿烂，至少在白的眼中，再没有比这更灿烂的了。
　　“草民……呃，我多年没跟人打交道了，所以……”白吞吞吐吐地道，就当是承认了南宫煜的第三个猜测。
　　“本王初次见你，你似乎没有用语方面的障碍啊。”
　　白哑然。
　　翩纤从善如流地接道：“总归是从官场隐退的人，若是一点敬语都不会用，恐怕早就没了这条享乐山野的小命。”
　　白装作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跟着念了一遍。
　　南宫煜忽然止住了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白。
　　白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和他对视了，赶紧挪开了目光，白皙的脸颊有些泛红。
　　忽然，脸上感觉到了温热的触感。
　　白有些讶异地转回目光，只见南宫煜正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真是个诚实又可爱的孩子。”南宫煜眼中好似有星星点点的暖意，就如他的手指一样。
　　暖流从二人相触的地方流入白的体内，他感到有什么东西融化了，空虚和寒冷的躯壳似乎被填满。他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是如此冰冷。
　　他红了红脸，默默地低下了头。不知是害羞还是惭愧。
　　南宫煜掐了掐他的脸颊，笑着收回了手。
　　沉醉在绕指柔中的白完全无视了南宫煜的暗讽，但翩纤当然是听懂了，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警惕。
　　见对方半天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对他的话完全没反应，南宫煜也失去了继续的乐趣，淡淡地道：“本王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会来拜访。”
　　白不知为何南宫煜忽然转变态度，斟酌着用词道：“呃，是我冒犯了。”
　　“不，”南宫煜微笑，“本王的意思是，以为你不喜生人闯入你的领地。昨日也是敷衍了事，急于离开。”
　　“不，不，王爷的邀请是我三生有幸。”白急于解释，很自然地上钩。
　　“那，以后定要常来。”南宫煜得逞地笑道。
　　“当然当然……只是日后……怕会打扰了王妃的休息。”白支吾道。
　　“王妃？”南宫煜的脸色倏地大变，寒意逼人，一双黑眸满是戾气。
　　他冷声问道：“你如何得知王妃身体欠安？”
　　白被吓了一跳，不禁小心翼翼地道：“我见王妃脸色苍白，目光松散，身体似乎非常虚弱的样子……”
　　南宫煜没有作答，冷冷地看着他。
　　“草，草民真真无意冒犯……”说完这句，白就不知再如何接话。平生第一次这么紧张，紧张得不敢看向对方的眼睛。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僵持。
　　良久，南宫煜似是小叹了一口气，道：“你走吧。”
　　“啊？”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南宫煜的眼中闪过冷冷的戏谑之光，“还待本王亲自送出门吗？”
　　“怎敢……怎敢……”白心情莫名地低落。
　　这次，还不待侍女前来，白就主动迈开了步伐。
　　“浚白告辞。”他自认为以这句话作为结尾非常潇洒，大步离去。
　　南宫煜坐在石桌旁，默默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一心只想着离开，有些赌气，有些失落。白像只无头苍蝇在府邸里乱撞，终于撞到了大门口，他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待呼吸稍微顺畅一些后，翩纤才开口：“白，你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白的表情也有些茫然，眼底水光潋滟。
　　翩纤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建议你先消失几天……”
　　“嗯，我以后都打算不见他了。”
　　“不是……”翩纤顿了一下，“你这几天都潜进石缝下，别游出来。”
　　“啊？为什么？”
　　翩纤的语调深沉：“如果印证了我的预感的话……庭院马上就要出大事了……”
　　听完翩纤的话后，白不觉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