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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年少不识蒙尘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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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转过小径,步入酒馆。此时店内客人渐多,说笑之声不绝于耳。热闹之处当属柜前沽酒处,书生来到柜前,仍是要了桃花酿。看了看沽酒之人,惊艳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沽酒少女似是对这样的眼神习以为常。衣袖为怕沾到酒液,被半捋至肘部,露出藕白的小臂。只见少女言笑晏晏,一边应付客人,一边沽酒,却丝毫不显狼狈。偶有客人提出无礼要求或故意调笑,总被少女三两句轻轻松松挡了去,既不失礼,又让客人不好继续纠缠。将一壶桃花酿递给书生,礼貌的莞尔一笑。书生心道,清丽之至,莫过如此。
说也奇怪,长于酒肆,这少女身上丝毫不见市侩之气,谈笑间不觉轻浮,反显机敏。想到此处的老板,书生心下了然,想必这少女就是酒馆老板提及的名为芙娘的长女了。
又想到那个名唤桃娘的小女孩,书生不由想笑,这次可不正是找她的吗?谢家,可真是生了两个钟灵毓秀的好女儿。
罢了,不急拿那游记,且品完这壶桃花酿。
书生斟满一杯,微闭着眼嗅了嗅酒的香气,而后执杯慢饮。这酒初入口清冽,而后觉甘美醇和,等一杯饮入,回味经久不息。初饮之人往往贪杯,而后易醉。不过这店家虽是早有劝诫,倒也知这桃花酿的好处让人不醉不休,往往让客人饮酒之前垫食些小菜,酒壶旁也备有一壶淡茶解酒。书生上次还向谢老板笑言,那些野谈传奇中用蒙汗药的手段弄昏过客的黑店手段终是粗鄙下作,远远不如谢家醉人的桃花酿来的高妙。只是今日这谢老板却好似不在店中。心念至次,书生四顾,不经意间将邻桌谈论收入耳中,隐约听到“云苏”,书生有了兴趣,细听之间,一人论起自己在云苏见闻,道:“你们道这天下最美的女人是谁?”。
另一人笑:“可是那叫莲姬的女子,听闻陛下有了她后,后宫三千就此冷落啊。”
书生皱眉,对于民间将帝王后宫之事当做艳资谈论的做法很是不适,又听第一人笑:“可不是?这次我去云苏,就见到了这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第二人笑:“你又胡吹大气。我堂弟就住云苏,也算得头有脸的人物,怎没听他说见过。那莲姬深受圣宠,岂是我等升斗小民见得了的。”
这话不假,书生就只见过莲姬一次,那次是在朝堂之上,陛下把莲姬抱在怀中听百官奏报,那莲姬衣裳不整,陛下其间还不停与她谑笑。书生心中气愤,整个过程倒是不曾注意那妖姬模样。后来早朝实在开不下去,皇帝索性不上早朝,整日沉迷声色。可笑云苏贵人家中,还以蓄养舞姬,跳莲姬所善之舞为风尚。
第一人似是有些醉意,听到这话便急了:“是真的,那日我在云风楼——你知道我与那掌柜夫人有些亲戚。我当时求掌柜夫人,想赚些银子再回去。她指点我去讨好一位公子。那公子,啧啧,生得真好,我见过的所有人包括女人”说到这儿他还往芙娘哪儿得意的瞅了一眼,“都没有那人漂亮。只是那人老是笑得冷冷的,打扮倒是风雅,言行却颇有些放肆。头发未束,身着白衣,腰际别一支长笛,此外再无配饰。我心下想,乖乖,这公子恐怕不好说话啊。他在一间雅间落了座,让我端来茶水后,示意我不用再来了。本来我是该走了,走廊上的人都空了,但是当时就觉得怎么这就没我事儿了呢。或许那客人会临时有事也说不定。我当时缩在一个拐角,没人看见我。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素衣女子蒙着面,在人陪同下急急走向那公子所在房间。我本没想到莲姬的,但那身段着实窈窕,我就多看了两眼,乖乖,发现她衣裙上隐约有水莲摇曳。亏得我见多识广,知这种隐绣,只有西隐人才有,从来都是当做贡品送给皇帝的。这种珍品,多赏给那莲姬。其中水莲纹的,难道陛下会赏给莲姬以外的人?我当时想,了不得,这莲姬不会是要会她小情儿吧。后来掌柜夫人知道,大骂我一顿,嘱我不要告诉别人,否则小命不保,我这不就只得回来了嘛。”
书生想,看来别人的话这人终是没听进去,不然岂会在这儿如此放肆地议论皇帝宠妃。这人的话不知是真是假,罢了,莲姬那女人与他有何干。想到对那公子的形容,书生突然想到一人,只是之前未觉会与莲姬有关。那人熟通乐理,性子却极是清高,陛下请时也敢不买账,听那人这么一说,或许倒真可能与那莲姬有关。
叹一口气,想到云苏之事,刚入口的桃花酿,突然没了滋味。
书生起身,便想早早拿了游记及时启程,店内未见老板,问了伙计,知老板昨天外出访亲未归,而老板娘去了城中采买。
可巧这时一个伙计进了店,对前一个伙计道:“采买的东西我已让二牛放到后厨,老板娘叫你紧着些客人,别有了什么差错。”
书生往店外望去,看到一个中年美妇和一个绯衣丫髻的小姑娘在说话,可不正是那老板娘和她的小女儿。
“可我还是想去集市。”桃娘有些固执。谢老板娘无奈,突然想到最近店里一个伙计在搬桌子时不小心扭伤脚,便让桃娘顺道去林大夫那儿拿些药酒。桃娘正要走,想到一事,道:“娘,若是那个叔叔来取书,你到爹爹书房桌上拿。”。
谢老板娘正欲进店,正巧就看见了那个书生。
正要招呼,发现那书生脸色有些暗。想到当家的昨天刚走,那书生也不会逗留,索性去拿了那游记直接给了书生。那书生想到什么,心神似有不宁,结了账便匆匆离开。
谢老板娘看着芙娘,只觉怎么看都好。想到这么好的女儿就要成为别家的了,虽是高攀了,心里仍是有些堵堵的。她不是不知别人有论她家女儿约束太松,但心里委实不愿把女儿们拘成木讷性子,但想到木家素来礼数周全,自己女儿进去,不知要受多少苦楚。还好芙娘平日也乖巧懂事,只是若婆家因她出生商户,便从此瞧她不起,却又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隐隐有些后悔结了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
谢老板娘替了女儿的手,赶芙娘去歇息。芙娘忙了一阵,有些热意,双颊被晕染的微红,越发清艳不可方物,刚进门的年轻人看到这景,不由地痴了,竟就怔在那里,忘了招呼。
“咦?未来姑爷来啦!”店内早有眼尖的伙计看到,笑着打趣。年轻人回过神来脸一红,有些无措起来。芙娘瞪了那伙计一眼,自己微侧过脸,不看那年轻人,然而唇角却抿出了些笑意。
“誉贤,你怎么来了?”谢老板娘笑问。木誉贤神色从容了些,道:“今日在街上偶然看见制作微雕的匠人,便央他做了这支簪子,想着,芙娘戴上定是极好看的。”这才伸出别在身后的一只手,摊开手掌,便见一支木簪横卧着,整体是莲花模样,式样难得的没有一般木簪的朴素平淡,却是简单中透着一股灵逸。芙娘接过木簪,发现簪上刻着一行小字:
“结发偕老。”
同木簪一般简单的四个字,然而这承诺却是极认真的,芙娘心下感动,便换了这簪,只觉得这簪比金的玉的都要好看。谢老板娘看到,心下叹息,那木家主母订了亲后不曾赠自己的芙娘一钗一饰,如不仅如此,看来还紧了自家儿子的开销。芙娘虽是商家女儿,却不是贪利之人,何苦如此呢?她也不怕寒了亲家的心。摊上这样的长辈,芙娘未来不知要多多少波折。谢老板娘又瞧见二人情态,想到当时自己与夫君的结合也是被家中反对过。他二人既是两情相悦,那便随他们去吧。
桃娘到了庙前,看大哥哥果然已不在了,心下很是失望。爹娘都说大哥哥满嘴胡话,但不知为何,桃娘却很是相信他。想到大哥哥说姐姐会嫁给皇帝,但姐姐明明已和木家哥哥定亲了呀。况且木家哥哥是个好人,待人文雅和气。一面不愿觉得大哥哥说瞎话,一面又不愿木家哥哥和姐姐之间有什么波折,心里好是纠结。
郁闷一会儿,桃娘想起娘亲的嘱咐,便向林大夫的医馆行去。
但凡在这城里集市附近做些营生的,都识得这名唤桃娘的小姑娘。这小丫头活泼可喜,言谈有趣,很得大家的喜欢。林大夫大约四五年前搬到这来,开了间医馆,招了一个哑徒弟。本来林大夫就不大爱说话,这样一来,医馆客人少时,就显得极是冷清。桃娘一来,医馆就热闹起来,原有些愁眉苦脸的病人,也能与她打趣两句。林大夫虽不说什么,但就他从未对桃娘皱眉看来,对桃娘也是偏爱的。
这日林大夫出外诊未归,医馆里没什么病人。哑徒弟帮桃娘拿了药酒,便急忙要去内室。桃娘好奇心起,跟了过去。那哑男孩慌了,比划着,大意是说桃娘不能这么做,师傅会生气的。桃娘装作不明白,道:“阿奚你慢点比划,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啊。”阿奚看看室内,又看看桃娘,急的快哭了,突然嘴唇一咬,跑去屋里,把门当着桃娘的面“砰”地一声关上了。
桃娘本想逗逗他,看他眼睛红了,刚想作罢,不料来了这么一出。桃娘这丫头平日爱笑,其实性子最是固执。这下激得她心头火起,非要探个究竟不可了。
这医馆的房子,桃娘比阿奚还熟,没给林大夫前是谢老板娘她爹——也就是桃娘外祖父的产业。本想给谢家夫妻俩,见二人也没有搬入城中的意思,就卖给了正找铺面的林大夫。桃娘从医馆后院外槐树下一个隐蔽的形似“狗洞”的墙洞钻入,就这样偷偷潜入了林家医馆。
她见阿奚端了药从其中一间屋子出来,又进了另一间屋子。桃娘耐心等阿奚走后,正欲进去,又觉不妥,便轻轻将门开了一道小缝,往里面好奇察看。
忽听得一声轻笑:“哪里来的小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