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九命妖娆

18、寒江垂钓几人行，谁是钓者谁为饵

　　第十八章：寒江垂钓几人行，谁是钓者谁为饵

　　这不得不说，确实有些诡异！
　　楚轩朗一杯又一杯的饮茶，似乎这茶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他忽然说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喝什么都品不出味来。”他说着却又饮下一杯茶。“这茶的味道还是雪瑟告诉的。”他再喝下一杯，又道：“如果，我还能多活些时日，我一定会娶她为妻。”
　　这话总算让面上淡定无波的詹沫严眼中泛起一丝涟漪来。“此话怎讲？”
　　楚轩朗怔怔看着他道：“你见过她哭泣吗？”
　　他一语提醒了詹沫严，或许在他的记忆里，雪瑟自从四五岁懂事时候起，她好想就再也没有哭泣过了。他不提也罢，他一提之下，詹沫严越发仔细的回忆。不是似乎，而是肯定，他还真没有见过雪瑟哭泣。就连红豆死时，她也没哭过。再溯及三年前，她跌落冰窟，自己一个人强支撑着出现时，也不见她哭。
　　似乎雪瑟没有眼泪一般，他见到她时，她都在笑，开怀的笑，隐忍的笑，嫣然的笑……各种各样的笑容，但惟独没有哭！
　　他转头看着楚轩朗，“你见过？”
　　他总算是放下茶杯，长身而起，踱了几步，向着巍峨青山，如白练的瀑布，沉凝片刻，似乎是在回忆。
　　“我见过。”他语调有着一分冷，二分诧异，三分怜惜，四分了然。
　　“一个人如果连哭泣都要隐忍是为了什么？一个人如果连哭泣都当作是一种奢侈是因为什么？一个人如果连哭泣都要那样压抑，都是那样的陌生又是怎样的感觉？你不会明白，因为你心里有野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有报复！可是，她呢，她双眸清澈，但却心思缜密到几乎连自己都要欺骗算计，这样一个女子内心有多煎熬！”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却句句敲击在詹沫严心底。
　　霎时间，整个亭子静谧无声。
　　片刻后，詹沫严方凉凉的开口：“你似乎很了解她。可是，你们不过才见了一盏茶的时间，你就这样了解她？”
　　楚轩朗回身，却难得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而是那样的冷漠，近乎无情的天人。他道：“我懂，因为我们都是一种人。为了活下去，仅此而已。”
　　他天生身体孱弱，可是他想活的心却比谁都强烈！雪瑟身在皇宫，贵为郡主，可是，要她死或者将她当作棋子不停算计的人数不胜数，她的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两个人，为了活，什么都忍着，连哭也要忍住，什么都可以付出！
　　明明不同的两个人，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地方！
　　詹沫严忽然心底浮出雪瑟笑魇来。
　　她与自己面前的楚轩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笑容，和眸中一眼见底的清澈！
　　“可是你的命已经不长了。”詹沫严最后冷冷的道出事实来。
　　楚轩朗似乎早已看透生死，他毫不在意的一笑，却翻手将自己饮用过的杯子猛地掷向瀑布之中。
　　杯子撞上瀑布之后，却顺着落进寒潭，入了水，杯子没有摔碎，反而轻飘飘的如一片鸿羽沉到潭底，淤泥像受了惊吓的洪水猛兽，猛地炸开，等杯子落定不动后，却又卷土重来，瞬间将杯子埋没。
　　楚轩朗坦荡荡的笑道：“没关系，你会带着我的份活下去。不是吗？就像那杯子一样，那么高摔下去，却不会碎。”他说着转过脸来，一瞬不瞬的看着詹沫严，一字一句的说道：“照顾她，娶她为妻。她是个好女孩，值得你珍惜。”
　　詹沫严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可是当他走出亭子时，却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仅仅落在亭上的那几个字：问心亭。
　　他越自己来此的目的，其实也只是为了那两个字，问心亭！问心！
　　他要自己问问自己的心！
　　他的目的达到了！
　　可是，前路漫漫，他就算问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他也依然要走下去，不是吗？
　　詹沫严回过头，再也不停顿犹豫的离开。
　　他走之后，楚轩朗再也忍不住，呛咳起来。
　　剧烈的咳嗽似乎抽干了他肺部的所有空气，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放任自己就这么躺在凉凉的地上，眼中看着亭内绘画着的壁画，画中似乎画的是地狱和无间业火。
　　他强撑着露出一抹璨然的微笑，可是眼角却有泪溢出。
　　耳边响起他初见到雪瑟的那一幕，那样一个姿色无双的女子，却一身男装打扮，眼中明明是那样的清澈，可是他却能感觉到她压抑着流出的眼泪中蕴涵的苦涩与悲凉。
　　“我叫楚轩朗，晴朗的朗。”
　　她说“我叫雪瑟，琴瑟和鸣的瑟。”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样多好……
　　“那样多好……”楚轩朗慢慢的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一过数日，雪瑟及笄之礼已到。
　　宫人们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看着重重帷幔后还睡睡的身影，她们压低了声音细细说着。
　　“时辰尚早，让郡主再多睡一会儿吧。”
　　“嗯，咱们先把要准备的东西收拾出来吧。”
　　雪瑟本就没有睡，而是平躺在床上，双眼死死瞪着顶上纱幔上垂下的留流苏，忽的，她见到远处一角，有个小小的蜘蛛网。
　　这殿内，每日都有宫人负责洒扫，根本不可能有蜘蛛网的。但这小小的蜘蛛网却似乎是刚刚织就的，有些簇新。
　　雪瑟毫无睡意，可是又不想起身，她就这样看着那蛛网发呆，猝然间，一只小小的飞蛾一不留神撞进蛛网中，兀自挣扎起来。
　　可是蛛网缠得的那样的紧，它竟挣脱不开。
　　远处，一只蜘蛛发现了猎物，慢慢的向这边爬来，雪瑟就这么冷漠的看着，看得出神。
　　这时甜霜掀开了帷幔走到床边外，柔声细语的说道：“郡主！郡主！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
　　雪瑟这才回头过来，慢腾腾的掀开被窝起来。“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已经寅时初刻。”
　　雪瑟由着甜霜把睡袍披在自己身上，这时翠衣从外面进来，福了福道：“郡主，沐浴用的香汤已经准备好了。”
　　雪瑟跟着她们向浴房走去，临了却抬头向上看，方才落入蛛网飞蛾不见了，蜘蛛也不见了，不知道那只飞蛾究竟是挣脱了，还是落入了蜘蛛的腹中……
　　雪瑟将身体全浸泡在宽大的浴桶中，香味浓郁的似乎要将人熏晕。
　　她看着沉浸在花瓣下的白皙细腻的肌肤，如荇菜般漂浮在水中的长发。
　　这样被温暖紧紧包裹的感觉真的让人心神松弛，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来，楚轩朗！
　　他给她的感觉就如同沉浸在这温水中。
　　不过只是初见，为何她会这样的想起他来？
　　她忽的从水中站起身来！这样的感觉会让她丧失危机感，再重蹈当年跌落冰窟的覆辙。
　　这些年来，她从来不许放任自己沉溺于舒适安乐中，那样就意味着她的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
　　她从温暖的浴桶里赤身裸体走出来，站在一旁放置的小桶前，那桶里的是一桶冰水，她舀起一瓢水，从头淋下！她需要冷静需要时刻回味身处冰寒之中那种窒息与濒临死亡的恐惧！
　　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
　　甜霜用干燥的白纱将她长长的乌发裹住，细细擦干，拿出一盒茉莉花发油来正要涂抹在发丝上，雪瑟却拒绝。
　　“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甜霜收起发油忙道：“那郡主喜欢什么香味，奴婢这就去拿。”
　　雪瑟一皱眉道：“什么都不用！平白被太后捏拉住错来。”
　　“是！”她一发话，甜霜便什么都再说了。
　　檀木树雕刻的发梳轻轻梳过乌黑的发丝。
　　翠衣捧着一叠衣服过来道：“郡主，这是造办处刚刚送来的行及笄之礼的礼服。您瞧，全都是上好的蜀锦织就的，可漂亮了。”
　　雪瑟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衣服全是按照她平日所喜的红衣，但都偏浅一些粉嫩一些，有雪青色、丁香色、藕荷色，可是却不再有艳丽夺目的大红色，估计是上次太后斥责的结果，造办处的人倒也机敏得紧。
　　“郡主，这套丁香色的衣裳如何？”
　　那紫丁香的颜色，是浅浅的紫色，很娇柔淡雅的色彩，雪瑟一想，这件或许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错了吧。
　　甜霜与翠衣替雪瑟更衣，又将她长长的头发梳成了朝天髻。并在一侧插入一根金錾连环花簪以作固定，在另一侧擦上流云簪，并垂下浅紫色的流苏。
　　刚刚要将外面丁香色的撒花蜀锦外袍披上上，门口有内宫侍从敲门。“郡主，皇后差人送来郡主及笄之礼的礼服。”
　　“咦？”甜霜诧异极了，看着刚要穿在雪瑟身上的衣服，这不是就刚才造办处送来的衣裳么，怎么又送？
　　雪瑟随手将外袍褪下扔在一处，使了个眼色给甜霜。
　　甜霜点头开门，不一会便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有厚厚的衣衫外袍，上面却用一张锦帕遮住。
　　看着甜霜脸色有些难看，翠衣走过来道：“甜霜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这是皇后送来的衣服？”
　　甜霜点头却看着雪瑟回答：“说是太后特别嘱咐的，让造办处连夜赶制，又差皇后送来的。”
　　雪瑟脸色未变，却走去一把掀开锦帕，翠衣一见，脸色数变，回头看着雪瑟，可是她却毫无波澜的看着托盘上那一件用上好蜀锦织就的衣服，料子与做工都不差，只是这颜色嘛就……
　　雪瑟淡淡一笑：“鸦青色。”
　　鸦青色，乌鸦羽毛的颜色，黑而带有紫绿光的颜色。
　　“这是什么嘛！”翠衣年小，不够沉稳，道：“这颜色看上去多晦气！今天是郡主及笄之礼，怎么能用这样的颜色？”
　　见她越说越过，甜霜恐搅了雪瑟情绪忙制止道：“翠衣！”
　　雪瑟却朝她们淡然一笑道：“不是这颜色晦气，她们只是要我记住，就算我贵为郡主，可也不过是在野地捡来的孩子。不是凤凰，而是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