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花》ranger

5、第 5 章

　　崔文烯拒绝曲名扬的提议，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空出时间来给莫季。下定决心要悄悄离开也好，留出时间的只能白白被浪费的事实也罢，文烯就是不忍心割断这个念想。她心底里存着这样一个念头：只要不是彻底脱离莫季，这个念想就不会破灭。
　　她明白莫季对她的态度，整个人立刻冷了下来。回家的路上，她给曲名扬去个短信：我什么时候去你们公司？

　　在核心合成室里工作就不像打工那么容易了，崔文烯不仅签了工作合同，还签署了一份保密声明，才算正式开始工作，整个过程曲名扬始终没有露面。曲名扬是负责流水线生产的工程师，和合成室各司其职。
　　合成室由好几个开发小组、药理研究小组组成，崔文烯参加了一个开发小组，和其他的医药公司一样，合成室以仿制一些国外专利过期的药品为主，崔文烯年纪轻，英文好，被分配去翻译资料。合成室里有些研究员真人不露相，竟然会四五国外文，只是可怜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几乎要贴着放大镜才看得清细小的西文。

　　“文烯，这边！”崔文烯下班，正要乘车回家，被靠在红色绅宝车旁的曲名扬叫住了。
　　“在合成室里怎么样？”崔文烯蹦蹦跳跳向他跑过去，他掏出手帕擦去文烯腮边的汗水。手帕凉凉的，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曲名扬身上特有的冰雪气息。
　　“蛮好的，我做翻译。”
　　“我知道，我就是问你喜欢吗？”
　　“喜欢呀，想到一个药就这样做出来，真激动人心！”
　　“喜欢就好。上车吧，我送你回家。”曲名扬打开车门。
　　“不了，我乘车很方便的，终点站到终点站，又有空调，和私家车一样呢。”文烯眨眨眼。
　　“我是特地在这里等你的，你不赏脸？对了，你不是暴喜欢免费的吗？怎么今天改性了？”
　　“我客气一下嘛，不是说女孩子要矜持的嘛。好啦，刚才客气过了，现在不用客气了！”说着就往副驾驶座一钻。“嘻嘻，面子、里子都有了，我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曲名扬哭笑不得，只好摇摇头，把车门关好，绕到车的另一面去，坐进驾驶座。

　　今天爸爸和小张阿姨回去得都很早，崔文烯到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家了。
　　“文烯回来啦？赶快洗洗手，尝尝我烧的绿豆汤，冰进冰箱才一个钟头，正好吃。”小张阿姨笑盈盈给她舀了一碗。
　　“哇！放了百合跟米仁，太棒了！”崔文烯大口大口喝下绿豆汤。
　　“好吃吗？”
　　“好吃！好吃！我还要一碗。”
　　小张阿姨看她这么捧场，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啊？”爸爸放下报纸，也来围着崔文烯转。
　　“噢，我搭顺风车回来的。”
　　“合成室里的人都买车啦？那这地方效益蛮好的嘛。”
　　“是这家公司老板的儿子。我以前暑假打工时候认识的，我进这家公司还是他介绍的呢。”合成室收入是不错，不过最多也就是波罗的级别而已，怎么买得起绅宝。
　　“噢？他叫什么名字？几岁？做什么的？结婚了没？人怎么样？”爸爸简直就是在调查户口。
　　“他啊，叫曲名扬，三十了吧，就是这家公司里头的工程师，在海滨还开了家饭店，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他的。他去年还没女朋友来着，应该还没结婚吧。人不错，蛮热心的。”文烯一面喝绿豆汤，一面一一回答。
　　“你觉得他人怎么样啊？”
　　“爸，我不是说了他人蛮好的了嘛。”
　　“文烯，你爸意思是，你喜不喜欢他。”小张阿姨瞪了崔志旻一眼，意思“你不行，还是我来吧”。
　　咳……崔文烯差点被呛到：“你们怎么想到这个方面去了！”
　　“文烯，以前你要考研究生，我们就一直没有提过。现在你人大了，应该考虑这些事情了。你刚才说的那个送你回家的人，如果他条件不错，又对你有意思的话，那你就不妨试试看嘛。你人大了，要在这方面长个心眼了。”
　　“小张阿姨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我还想补充的一点是，比如说那个男孩子，他跟你没亲没故的，介绍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还送你回来，这你就要当心了，他对你也太好了吧。如果说这孩子人是很好，我也不反对。但是你要知道，他是老板的儿子，家境很好，万一是个朝三暮四的纨绔子弟呢？”
　　“爸，你怎么就吃准了名扬哥对我有意思呢？”
　　“你爸只是拿他举例子。文烯啊，你现在有没有对象啊？”
　　如果生活是一部日本动画，此时崔文烯的额角一定有几道黑纹，脑后挂起一大滴汗。李政透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告诉过家里，那时候她简直没有家的概念，也就根本没想到要说。
　　“没有。”
　　小张阿姨似乎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这事情，我和你爸很早就开始商量了，我们觉得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不要！
　　崔文烯不说话。
　　“你看怎么样？不要不好意思呀，这没什么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很正常的嘛。如果你已经有男朋友了，那我们就看看他人好不好，没有呢，我们就给托人给你介绍介绍。”
　　“我……没想过这事。”
　　“没想过不要紧，就是我们给你介绍了，你不要不好意思，其实大大方方的，反而对你好。”
　　“噢……”
　　崔志旻还想说什么，被张越秀制住了。
　　“文烯，去洗澡吧，洗完澡吃饭。这事情也不急，你好好想想。”张越秀把文烯推进浴室。

　　莫季……也许我是离你越来越远了
　　崔文烯靠着淋浴棚的玻璃墙壁，任热水冲刷。
　　I\\\'ll never let you see
　　The way my broken heart is hurting me.
　　I\\\'ve got my pride.
　　And I know how to hide
　　All my sorrow and pain
　　I\\\'ll do my crying in the rain.

　　If I wait for stormy skies
　　You won\\\'t know the rain from the tears in my eyes
　　You\\\'ll never know
　　That I still love you so
　　And the heartaches remain
　　I\\\'ll do my crying in the rain.
　　……
　　崔文烯轻轻哼起a-ha的”Crying in the Rain”，泪水混在热水里不着痕迹地流下。

　　“文烯，你把储藏格打开……对，就是这个，把里头的票拿出来。”曲名扬双手握住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
　　二张优秀青年画家作品展邀请函。
　　“在油画馆举行的，你去吗？”曲名扬专注开车，脸上毫无表情。“不是单纯的画展，还有一些多媒体和行为艺术，挺好玩儿的。”
　　“好啊。”
　　“这个礼拜六早上九点是开幕仪式，我八点半去接你，不要睡懒觉！”
　　“知道啦！”崔文烯皱皱鼻子。
　　“Are you dating with me?”崔文烯心血来潮，问曲名扬。她看过”Centre Stage”之后对这句台词念念不忘。
　　“Yes, silly girl. You finally realize?”曲名扬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仍然直视前方。
　　“Are you kidding?”
　　“你觉得在这上面开玩笑很有趣吗？”
　　是认真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文烯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像傻瓜。
　　“大概是一看到你的时候吧，就是你追着PQ学做热巧克力的时候，我想哪儿来的冒冒失失的傻丫头。”
　　崔文烯不理会曲名扬的戏谑：“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怎么才跟我说呢？”
　　“傻丫头，你从来没问过我啊。”
　　“我不问你你就不说吗？”
　　曲名扬没有答话，算是默认吧。
　　看起来这么成熟这么帅的名扬哥怎么也这么羞涩呢？
　　“崔文烯，做我女朋友吧。”

　　崔文烯，做我女朋友吧。
　　穿过遥远和朦胧，这句话真实地在她耳旁响起。
　　刹那间，李政透微棕的皮肤，清澈的眼神，爽朗的笑容，甚至他洁白的牙齿、左边颧骨上的一粒痣都清晰地出现在崔文烯眼前。

　　曲名扬一手握方向盘，另一手握住崔文烯的手，他从来不用看就知道崔文烯的一举一动，如果留心的话，还需要特别去看吗？崔文烯老老实实被他握着。曲名扬的手就像他的人一样，白净修长，即使是炎炎夏日也没有什么温度，冰冰的，很舒服，可是他的手不能像莫季的手一样激起崔文烯一阵热一阵冷一阵颤抖。
　　“你算是答应了吗？”
　　“名扬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曲名扬知道崔文烯和男朋友分手了，却没有了解他们为什么分手。
　　曲名扬嘴角向上弯一弯：“你不愿意？”
　　不！
　　英俊多金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对谁都是不小的诱惑。崔文烯的心霎时动摇起来。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你那时才考上大学，脸上留有中学的痕迹，像个容易破碎的瓷娃娃。我那时还年轻，想等你再长大些，等你再懂事一点。你就是那含苞待放的花，春天来得太早，容易过早凋谢。你大一的暑假，又到海滨来了，人没有长高，心却大了很多，再没有高中时候的神情了。发现了这一点，我真不知道应该为你高兴还是悲哀。我以为只要对你好，你总会感觉到的，可你是个一直被人放在手心里宠惯了的瓷娃娃，似乎每个人对你好都是天经地义的。你第三年来海滨，已经有男朋友了，看着你小鸟似的飞进飞出，我就很开心。我年纪大了，父亲一直安排我去相亲，我去了，有几个似乎也不错，可关系总长不过一月。我想等你到这个暑假，可是你没有来。你知道吗？突然看到你在我的餐厅，我还以为自己想你想疯了。所以这次不能再让你溜走了，我已经等不起了。”
　　……
　　“名扬哥，你喜欢我我很高兴，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和你一样，不想就这样放弃掉。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儿。”
　　“我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呵呵，等我失败了再说吧。”
　　“那么画展呢？”
　　“我答应了你，当然去啰，你忘了我是暴喜欢免费的了吗？”
　　崔文烯承认，被曲名扬喜欢，一定很幸福。不仅因为他心地善良、学识渊博、仪表不凡、举止优雅、谈吐清新、家境殷实。他有一双巧手，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是会让破败竹篾飞上天化作翩翩蜻蜓的手，会把不起眼的菜蔬整治成美味佳肴的手。可是，在承认过这些优点之后，崔文烯的心里总是涌起一点点不安，对于优秀得如同童画中人的大路忧虑。她和曲名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曲名扬一路走得实在太顺利了，不过这一切似乎都是建立在他有一个挺括的父亲上的。在崔文烯的世界里，没有不劳而获这个词，要靠着两只手努力打拼才能保住嘴边的一口面包。在她的世界里，永远不可能只做着一份普通工作在三十岁之前就拥有一家饭店、买起绅宝车。她、李政透和莫季以及自己认识的曲名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画展比崔文烯想象中要热闹，曲名扬竟也有二幅油画入围！怪不得他被邀请参加开幕式。
　　崔文烯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本来以曲名扬女朋友的身份认识他的朋友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现在崔文烯不是他女朋友，而且她本不喜欢交际，让她跟这些可能今天碰过面后一辈子也不会见面的人招呼应酬简直是受罪。何况她本人并不赞同这些艺术青年，其中有些和曲名扬一样打扮得体，还能忍受，另一些就比较猥琐了。相貌好的女孩子要不非要遵循几百年前就落伍了的波波风格，得了风湿似的把自己裹在横一条竖一条的纱布里，要不身着热裤透视装，就差三点式了，反正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美女艺术家。还有些中年大叔喜欢蓄长发留大胡茬，看起来没鼻子没眼的。崔文烯并不是保守派，只是从小到大在她周围的人大多不说衣冠楚楚，干净得体总是有的，符合主流审美标准，以至于只有电视里的明星打扮成这样她才能接受。今天一下子见太多，有些审美疲劳了。
　　“名扬，你女朋友？好羞涩啊。”又一个搞错的。
　　“不，我干妹妹，不许欺负她啊！”曲名扬大大方方地解释。
　　“名扬，你妹妹那么大了，还不放手让她认识认识大家，整天挽在你手里出不了趟的呢。”一个高个年轻女子走到他们面前。她衣着得体，让崔文烯没什么可挑剔的。“我爸爸在那里和几个叔叔聊呢，走，去认识认识吧。”说着抓起曲名扬搀住崔文烯的那只手就往一个人多的地方走。“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得开心点！”
　　“我去去就来的。”曲名扬放开崔文烯，和女子一道走了。
　　崔文烯百无聊赖，只能装着专心看看那些画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的画或者雕得奇形怪状的雕塑。渐渐崔文烯走到曲名扬的画旁边了。还是名扬哥的画看得懂点，她暗暗想。其实崔文烯也不知道曲名扬要表达什么，只是好歹能分辨出画上的内容而已。一幅画上是一个真人大小的四五岁小女孩，无辜的大眼睛，甜甜的笑容，穿白底小碎花的及膝连衣裙，露着藕一般白白胖胖的手臂，真实得好像才从隔壁邻居家里走出来。另一幅很小，只有八开大小，有点借鉴中国古代插画的画法，画上是一个和尚，线条粗糙，生硬，不修边幅，色调以佛教的代表色黄色为主，明亮又安静，是一幅很赏心悦目的画，如果以前崔文烯看到这样一幅画，一定拿去包书了。这么好看的画，不包书多可惜啊！
　　“如果不是苏忆的关系，他想混进这个展出吗？我们都是科班出身，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萝卜干饭还没吃满，就像来混……”
　　“人家好命呀，有后台这么硬的女孩子追着缠着。”
　　“哼……苏忆的性格我还不知道，就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现在帮他这样忙前忙后，等六个月一过，又换一个了。”
　　……
　　崔文烯不想多生事端，不过二个嫉妒者说话太大声，她不得不听到。而且看他们直指戳戳的地方，正是曲名扬站的地方呢，这让崔文烯怎么也要多留个心眼了。
　　事情很明显，谈话的对象就是曲名扬和刚才的漂亮女子。那里女孩子只有她一个，而她正像蜜蜂围着花丛转似的围着曲名扬呢。
　　崔文烯尽量掩饰目光中的鄙夷扫了那两个嫉妒者一眼。她也鄙视自己，在他们谈及苏忆追求曲名扬的时候自己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觉。

　　在自己缩在角落里就快睡着的时候，曲名扬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了：“文烯，原来你在这里躲着呢，让我好找！”
　　崔文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看着曲名扬如鱼得水的在这群人中厮混，她愈来愈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别。咳，以后还是少来往吧，惹不起，总躲得起的。
　　“名扬哥，画展我也看完了，我就先回去了好不？”崔文烯求救似的看着他。
　　“好吧，我送你。”
　　“不用了，你在这里和你的朋友们多交流交流吧，我自己坐公车就好。”远远的地方，那个叫苏忆的女孩子东张西望，崔文烯赶紧脚底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