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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夏目特别篇三十二 一局棋的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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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光跟和谷、伊角一同到了会场贵宾休息区。几位陌生人被棋手们簇拥在其间。
这并非棋院正式活动,只是一个古董转让会,但筱田老师和绪方先生、塔矢亮都来了,今日有事的森下老师也叫了和谷和伊角,可见对方来头不小。光才想起,和谷口中的“俞九段”……九段——
“俞九段在韩国地位,等同于塔矢行洋之于日本。”伊角在光耳边解释道。
“他就是秀英常挂在嘴边的进藤光?日本史上最年轻的天元?和塔矢亮太不一样了,根本就只是个小孩子嘛!”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年一看到光就用韩语嚷嚷。翻译如实传达,光登时赧然,众位日本棋手也善意地笑起来。
“权君,不得无礼。”旁边有一位中年人不客气地训斥道,又对众人说,“很抱歉,权君口无遮拦,希望各位不要介意。”
与高永夏等人截然不同,他说话的声音较缓慢,带着严谨而审慎的味道。他看向光,又同翻译说了些什么。翻译对光说:“俞九段说,他已经看过你天元棋局的棋谱,非常出色。”
“俞九段过奖。”光谦虚道,语气却不由带上一丝骄傲。
权君却一挑眉毛,说:“头衔算什么?运气罢了。在我看来,不及永夏!”
光不服气:“LG杯可一见分晓!”
“哧,和永夏下的是塔矢亮,你别抢走就谢天谢地了!”
这翻译怕也是有心挑衅,竟一字不漏地全部直译。旁边应酬的亮一听,也忍不住回过头来。光差点跳起来,被伊角不着痕迹地按住了。
俞九段却不疾不徐地转过话题:“听闻,你是sai的弟子。”
“是。您知道sai?”光的语气还有些生硬。
“六年前,我在网络上被他击败。不瞒你们说,我提前到日本,除了受故友之托携器物回国,便是为了与sai再下一盘。”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光方才的情绪也荡然无存。身居高位却如此坦率,在众人前承认自己被sai击败,足见其胸襟气度。
光的眸光蓦地一闪。真想和俞九段对局!
俞九段笑起来:“六年后的现在,不知我棋力与sai相比起来谁胜一筹。”
权君却不屑地努嘴:“sai销声匿迹那么多年,现在才出现,棋力难保不退步吧。”
光这回是真生气了:“你说什么?!”
“本来就是!日本就是弱韩国一筹,不管是棋手还是琴师。否则区区一架新罗琴,全日本怎会连一个能合格的琴师也没有?”
他刚想回嘴,会场却传来一阵喧闹。休息室的门也被敲响。筱田老师忙迎上前去。
“对不起,我来处理。外面何事喧嚷?有个孩子说……要请示俞九段?不必,一个孩子说的怎么能信……直接拒绝了吧,免得损坏展品……sai在他身边?”
光心中咯噔一声。俞九段也把注意力转了过去:“sai?”
展厅。
众人到新罗琴的橱窗前。
“俞九段,这就是方才说有办法接好断弦的孩子。”工作人员指住夏目。
俞九段只问一句:“哪位是sai?”
翻译传达,俞九段屏息等待。只见一位年轻男子上前,一袭银白藤紫袖金线狩衣,丰神俊秀,风骨清新,似从展区里悬挂的浮世绘卷生生走出。
光立刻到佐为身边,同一时刻,心里漫出一缕悠长温柔的叹息。
——佐为,你还记得从前,我们也曾在古玩会场引起轩然大波吗?
——无论是围棋还是其他,现在都还给你,绽放光华。
光向俞九段介绍:“这是sai,藤原佐为。”
俞九段立时大震。心直口快的权君便率先嚷道:“sai能有这么年轻?!我可不信!”
光呵地一声:“和他下过,你再说信与不信。”
“光。”佐为不知道方才挑衅一事,只道光言语有些过激,向对方行礼致意,“在下藤原佐为。”
“藤原先生。”俞九段颔首,“六年前,我在网络上被你击败,便念兹在兹。”简单说出网名,以及那一局的具体时间。
佐为思量片刻,随即,道出局中利害,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时隔六年,你还记得这样清楚。”俞九段叹服。
佐为浅淡地微笑:“俞先生棋力高强,自然是不能忘的。”从容不迫的神情,像在回应一个等待已久的邀约。
大人物间对话总是云淡风轻。
光无端就感到某种压力,来自俞九段,更来自佐为。他们论棋时释放出某种隐隐张力,经过岁月沉淀,形成了一股厚重而深邃的压迫感。光不自觉地沉默。
夏目仍在固执地与工作人员周旋。浅葱站在一旁,水蓝色的发丝如霜月流泻,神色有微微的紧张局促。
名取戴上墨镜,一贯地置身事外。忽然,他瞥到两个熟悉身影--其中一个是绪方的妹妹,而另一个,竟是川添真由。名取有些在意,便走了过去。
俞九段问:“这孩子,看上去与进藤君同龄,与藤原先生您一起来?”指的是夏目。
“是的。贵志是我和光的挚友。而那位能接好琴弦的琴师,我也相识,不知能否让他们一试。”佐为语气诚恳。
“新罗琴旧主人是我故交,如今托我携琴回韩国,如此劳师动众,想必已在日本遍寻琴师。”俞九段委婉拒绝。
这话经过翻译,换了语境,竟带上贬低之意,似在说浅葱不如别的琴师了。浅葱听在耳里,又想起自己破琴,顿时悲苦无限。
她眼眶攸地一红,说:“一局棋的时间,我便能接好琴弦。”
佐为对上浅葱眼眸,眼里的神色仿佛在说:“浅葱,你真能如此笃定?”浅葱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局棋的时间,她就能接好琴弦。”夏目说。
这话一出,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涟漪激荡重迭。新罗琴构弦之法何等高妙,众多大师出面接弦,耗时三五个月也无果。如今,这位少年却语出惊人。
佐为也说:“请让我琴师朋友一试。”他甚至向俞九段鞠了个躬。浅葱看在眼里,感动不已。
“既然sai说……”俞九段看上去像是动摇了。
光清了清嗓子:“既然一局棋的时间便能接好——”
所有人看向光。离转让仪式正式开始还有两个小时,光朗笑一声:“俞九段,不如你和佐为现在就下一局?以这一局,换我们的琴师尝试一次,不过分吧?”
光的声音掷地有声。俞九段和佐为都讶异,随即,佐为微微笑了:“不知俞九段是否愿意。”
一提到下棋,佐为就很高兴。光特别喜欢看到他这种表情,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百战百胜的网络棋神sai,年轻之余,竟没有丝毫身为强者的骄矜,向战败者恳请对局……俞九段眼里有一瞬澎湃的锐利激赏,随即拊掌而笑:“我方才就说了,此次赴日,只是为了向你讨教一局,别说一局,十局二十局也不在话下。”
接着,露出为难神色,“只是这新罗琴,我真不能作主。毕竟在转让仪式之前,新罗琴仍属于权君。”
原来这小鬼就是收藏大亨的儿子,自小在俞九段门下学棋,怪不得这样无法无天。
权君根本不信。他嗤笑:“既然sai肯和老师下棋,那就再让你们试接一次——我才不信日本还有琴师能接好这琴呢!”
光立刻反唇相讥:“那你就等着后悔吧!”
离转让仪式还有两个小时,俞九段侧身,向佐为毕恭毕敬地作出“请”的姿势。会场人潮蜂拥而至,将对弈区挤得密不透风。而最应该站在前方的光却钻了出来,到夏目身边。工作人员将新罗琴细致取出。
“你不去看佐为和韩国人下棋吗?”夏目颇意外地问光。
“我待会儿再去,佐为也会复盘给我看的。”光说,“我比较担心你们。”
光领着他和浅葱到了休息室。桌面被覆上毯子,新罗琴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其上。明亮的白炽灯下,新罗琴身泛出晶灿光芒,让人目眩神迷。
“好美的琴……”夏目才说出一句,就看到浅葱痴痴上前,水蓝色长发柔媚拂落,一滴泪落下,如鲛人对月悲泣。
“……对,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就好……”光在一旁与工作人员说着。
浅葱注视新罗琴,眼中闪现出熠熠神采:“我开始接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