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松岭（大秦帝国一）》穆穆鸟

69、第六十七章 誓言

　　赵卓看着他的背影，恼怒道：“这小子真是太不识抬举！”
　　赵侯却道：“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直接。聪明人即使心中不愿，也不会直接驳我的面子，毕竟他如今还身在赵国。”
　　“说明他狂妄！”
　　赵侯摇摇头：“说明他心思纯透，坦荡率性，我倒是越发喜欢他了。为何他偏偏是秦国人？可惜呀~可惜……”
　　“君侯！你还有心思感叹这个！如今，既然他不留余地，我们也不必多说，直接扣他在赵国就是。届时万一与秦国有什么，他就是人质！”
　　“扣住他？以什么理由？”
　　“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喝下菁儿的酒，就是答应了婚事，这是铁证！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他为了菁儿留在赵国，秦国能如何？”
　　“若是强留下他，他心中必定生怨，不能为我所用，着实可惜。”
　　“君父莫忧。他虽忠于秦国，但对菁儿也是真心。日日与心爱之人厮守，就算是铁石也要化了。”
　　赵侯点点头：“若他能回心转意，我绝不会亏待他！”

　　子岭一回到居所，大门立刻关闭，六名侍卫守在门外，严正以待。
　　子岭叹息一声。
　　与菁儿之事，他多日苦思、反复挣扎，始终没有想出两全之策。他们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他们命运注定与秦赵两国密不可分，而眼下大争之世，秦赵关系微妙，前景难测，一旦秦赵反目，他二人将深陷家国两难之中。他毕竟是男儿，风雨磋磨都受得起。可是菁儿，她本该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何苦让她受此折磨。
　　于是他近乎冷酷地下了决定。可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与菁儿说明，就发生了今天的事。
　　赵侯，必定不会放我走的，怎么办？过几日秦使就会来，只要我能见到秦使，在秦赵大义面前，赵侯也不能公然扣留我！可赵侯也必定不会让我见到秦使。难道，要硬闯……
　　子岭朝着紧闭的大门走去，想看看外面守卫兵力。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修长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菁儿！”
　　赵菁定定地看着子岭，缓缓走进，门又一次关上了，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赵菁看了子岭许久，缓缓开口：“方才的话，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子岭沉默了一会，道：“我本想早点跟你说，只是，没来得及……”
　　“为什么？子岭，你不爱我么？不愿意与我共度一生？”
　　子岭望着赵菁，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吐出决绝的话语：“菁儿，你我家国两难全，不如，就，此，别，过……”
　　赵菁浑身一颤：“你！你说什么！？”
　　子岭努力维持着平稳地声调：“菁儿，如今列国乱战，你我分属两国，虽说眼下秦赵相安无事，但天下格局变幻莫测，安知哪日两国不会兵戎相向？到那时，我们该如何自处？与其如此，不如，就此别过。赵侯定会为你挑选合意郎君，届时你与夫君共辅赵国，家国两全，岂不是更美？”
　　赵菁怒极反笑：“好，好，好个冷静犀利的卫公子，让赵菁拨云见雾啊！你既能国事为先、断情绝爱，那么，在魏国、在徐州、在那山林中，你又何苦来招惹我？何苦对我那般温柔体贴？何苦对我挑明心迹？何苦与我许下誓言？我已经爱上了你，叫我如何忘掉？如何放下？你居然，还要我，与他人共结连理！卫子岭——”
　　赵菁戳着子岭的胸口，泪流满面：“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子岭扭过头，不敢看赵菁，咬牙道：“是，我就是如此，在我心中，秦国高于一切！你若嫁给我，到时我率兵攻打赵国，你如何自处？！”
　　“不——”赵菁吼道：“不会的！”
　　“大争之世，谁能独善其身？！”
　　赵菁一愣，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子岭，不要走，留在赵国，好不好？你为驸马，引秦赵结盟，届时两国一体，互止兵戈，一样是为秦国好啊！”
　　泪水滑落，子岭艰难地道：“菁儿，你想，若是让你随我去秦国，让两国结盟，你当如何？”
　　赵菁一僵，松开手，喃喃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走了……”
　　子岭默然。一时间俩人都无话，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赵菁只觉天地间所有光芒尽灭，心中一片黑暗。抬起头，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如此皎洁明亮，与那些时日山林中的一样，仿佛能将一切忧愁淡去、消融。如果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啊~
　　伤心到极致，赵菁不禁从怀中拿出玉埙，悠悠吹奏起来。幽然的埙声丝丝缕缕，在这月光下，如泣如诉，就如同赵菁的心境。埙声凄然至最低谷，突然转为凌厉高亢，之后有慢慢回落，逐渐平和悠长。
　　乐音落下，赵菁缓缓转身，看着子岭：“你要走，我不留。你有你的抱负，我若困住你，你便不是我爱的子岭了。我放你走，放你去你的天地。惟愿，你谨记田舍之誓，待了却国事，还能记得，我在你身后，等你！”
　　“菁儿……”子岭哽咽难言：“你，这是，何苦……”
　　赵菁淡淡一笑：“违心而婚，有甚意思。心有所系，便足够了。”
　　理智的面具瞬间粉碎，子岭紧紧抱住赵菁，似要把她揉进骨髓里，泪水奔流而出。
　　“菁儿！菁儿！”
　　赵菁却推开他，狠狠道：“然私情是私情，国事是国事，日后若因国利冲突，兵戎相见，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子岭握住她的手：“菁儿，自古家国两难全，但，无论日后国事如何，你我但求不违本心，不负誓言！”
　　赵菁心潮激荡：“有你这句，赵菁此生足矣！”
　　她将方才吹奏的玉埙放入子岭手中：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我最喜爱之物。我但有心事，只要吹奏它，便会舒解释然。留它在你身边，如同我在你身侧，陪伴你，为你排解忧愁。”
　　子岭紧紧握住那只小小的玉埙，珍重地放入怀中，然后从腰上解下素女剑，对赵菁道：“这素女剑，是我父母定情之物，你知道，它凝聚了我父亲和两位母亲的深情。戴上它，如同我时时环抱着你，陪伴你，保护你。”说着将素女剑轻轻地扣在赵菁腰上。
　　俩人紧紧相拥，对月明誓：“此生唯系卿一人，今生今世，绝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