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松岭（大秦帝国一）》穆穆鸟

31、周游八

　　送走子岭，周奂走入内室，担忧地问候周父：
　　“父亲，你身上可好？今日你突发旧病，真把儿子吓死了！”
　　周父半靠在床，微微摆手：
　　“不妨事。”
　　顿了顿，周父睁眼，灼灼地盯着周奂：
　　“你跟那个卫子岭是在何地相遇的？”
　　“安邑城郊。”
　　“他是哪里人？”
　　“秦国人。”
　　“他父母呢？”
　　“卫兄父母皆已离世。”
　　周父霍然坐直了身躯，眼中迸发出亮光：
　　“错不了，错不了，哈哈！果然是！”
　　周奂吓了一跳：
　　“父亲，你怎么了？”
　　周父激动地抓住周奂：
　　“儿啊，你可知那卫子岭是何人之后？”
　　“不曾听卫兄提起，难道，父亲知道？”
　　“呵呵，那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他的父亲就是秦国变法强臣，商君卫鞅！”
　　周奂大震！
　　“当年我奉上将军之令监视卫鞅，他的相貌举止我早已牢记在心。那卫子岭容貌身形气度神韵都跟卫鞅是如出一辙啊！他又是秦国人，又着白衣，父母都已过世，绝对错不了，他就是卫鞅的儿子！”
　　原来，这周父正是当年庞涓派来监视卫鞅的那个属官。他一路跟踪卫鞅到了齐国，却在那里被荧玉以偷盗名义困住。待他脱困，卫鞅已经远走秦国了。庞涓大怒，从此冷落了他。后来庞涓战败身死，他更是丢了官职。周家也从此衰落下去。
　　卫鞅，当初我周家因你而衰落，现在，我就用你的儿子来重振我周氏一门！

　　周父狠绝的眼神让周奂心中一颤：
　　“父亲，你，你要怎样”
　　“儿啊，我听说公子昂刚失了丞相之位，如今他必定处心积虑想要起复。你将卫子岭的身份告知他，必定会入他的眼。傍上这样一棵大树，我周家复兴指日可待啊！”
　　周奂慌忙伏地：
　　“父亲！卫兄多次襄助与我，我岂能做此不义之事！何况，卫兄虽为商鞅之后，但他乃一介布衣，就算告知公子昂，于他又有何用？”
　　“你懂什么! ，商鞅以一己之力强秦若此，此等大才，天下国君恨不能为已用。卫子岭是商鞅的儿子，怎知他没有惊世之才？光是他商鞅之子的名号就足以令天下趋之若鹜！魏王一直深悔当年没用商鞅，此时献上他的儿子，魏王定然大喜！”
　　周父缓了口气，又道：
　　“退一步说，就算卫子岭没有其父之才，但他身份特殊。秦国上下对商鞅奉若神明，又愧疚至深。若魏国拿这卫子岭做人质，比任何秦国公子为质都管用！况且，听闻商鞅死后，卫子岭便由秦公亲自抚养长大，他该知道多少秦国机密！卫子岭的用处大了！”
　　“父亲！”周奂喊道：
　　“儿子不能做背信弃义的小人啊！父亲，我定会努力上进，光大门楣！”
　　周父恨恨道:
　　“若你凭你之力能光大门楣，我周家还会是如此光景么？眼下如此良机你不利用，到时候再来后悔就晚了！”
　　周奂伏地痛哭，不为所动。
　　周父恼怒地拍着床：
　　“竖子！你当我这把年纪为了谁？我就要入土的人了，荣华富贵于我何用！我不过是为了你呀！好，好，你既不听我言，那我便不管了，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说完，周父便径自躺下，再也不理周奂。

　　子岭急匆匆地往客栈赶。
　　那赵菁居然轻易识破了他的身份！子岭自认已足够低调，却还是被人盯上。赵菁还算是明处，而在暗处还有没有人盯着他？子岭心中无底。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一进客栈，店东立即来告知，有一客人已在此等候他多时了。
　　子岭戒备地转到客室，却见一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正等着他。
　　“密使！”子岭又惊又喜。
　　秦密使拉住子岭往屋内走：
　　“此处说话不便，我们进屋再说。”

　　待到了室内，两人坐定，子岭忙道：
　　“密使寻我何事？”
　　“公子，你让我们好找！”
　　“前几日遇上点麻烦。”
　　“此事我已知道，不必再说。公子，君上有话，让我传于你。”
　　子岭立即正坐恭听。
　　“君上让我转告公子，魏国恐要生变，让公子速速离开魏国，要么回秦，要么往他国。”
　　“好，我也正有此意。”子岭顿了顿，问道：
　　“可是秦魏要起战事？”
　　“眼下还不会，但往后，就不好说了。”
　　“我明白，我会远离是非之地，请君上放心。”
　　“公子欲往何处去？”
　　“……齐国吧~”
　　魏国毗邻秦国，两国纠葛太深，故而他这么容易就被认出。而齐国与秦相隔遥远，到那里应该比较安全。况且齐国乃当下与秦平起平坐的大国，他早想去看看。
　　“好，公子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
　　秦密使点点头，拿出一个包裹：
　　“这是路金，请公子收好。”
　　子岭接过包裹，叫住正要离开的密使：
　　“密使，可否烦劳一事？”
　　“公子请讲。”
　　“能否帮我查一个人~”
　　“何人”
　　“此人姓赵名京，自称是赵国马商，对外以男装示人，实际~~是一女子~”
　　秦密使笑了：
　　“公子说的可是跟你一同困牢三日的那位姑娘？”
　　子岭惊讶抬头：
　　“密使知道？”
　　“公子失踪后，我们便四处打探，终于探听到公子被冤污下狱。本使为此奔波了一番，而同时，还有两外两股力量也在为此走动，故而特意留心了。那两股力量，一便是与公子相交的周奂，另一股便是那自称赵国马商的商社。本使多方探查，终于查明，那商社乃是赵国设在魏国的秘密机构，由赵菁统领。而那赵菁乃是赵侯长女，是他最宠爱的女儿。”

　　原来，她是赵国公主！为何她会主动接近我？她想利用我做什么？
　　不对，赵菁几次见面都没有对我不利，反而多次相助。想到那双璀璨的眼眸，子岭绝不相信赵菁有恶意。
　　那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子岭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昂府。
　　公子昂把玩着门客田盼献上的珠宝，笑道：
　　“田盼，你不是说你名下那药铺生意不好，进项日薄么，怎么舍得拿出这等宝物来了？”
　　“不敢瞒公子，最近发了一笔小财，想到公子要事，特献上此宝，加上我配好的药丸，想必能够打动狐姬夫人。”
　　“还是你贴心呐。诶，跟我说说，你是如何发了笔横财？”
　　“……不过是一个小贼偷了我铺中的药材，被抓入监牢。谁知，这小贼人脉甚广，竟引得三家来为之说情。故而小人才得了笔小财。
　　“哦？”公子昂也来了兴趣：
　　“这窃贼得还挺吃得开么。他叫什么？”
　　“好像是叫~~哦，叫卫子岭。”
　　“卫子岭~~”公子昂觉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突然想起，那日眼线密报，跟张仪在酒肆中谈论秦并巴蜀的那个白衣人，不正是叫卫子岭么！
　　能说出那番话的，会去做贼？
　　这时，另一门客打断了公子昂的思路：
　　“公子，属下也有一物，公子献与狐姬夫人，定会加彩！”
　　“哦，快快拿来！”
　　那门客奉上一支精巧短剑：
　　“狐姬夫人酷爱收集各类精巧兵器，这支吴钩乃名匠所做，定能讨狐姬夫人欢心。”
　　公子昂拿起短剑，拔出，剑锋锐利，剑身纹理精致，果然宝剑。
　　然而，眼前宝剑让他想起当初那假扮薛国大商的景监给他的那把天月剑，那才真是神兵利器。然而，最后却成为河西战场，卫鞅的战利品……
　　昔日的耻辱涌上心头，公子昂恨恨咬牙：
　　卫鞅，你死得太早了，我只恨，没来得及复仇！

　　众门客见公子昂脸色不愉，都不敢说话，不多时都纷纷退下了。
　　公子昂看着满室的宝物，叹了口气：
　　但愿，能有用吧。
　　想当初，我大丞相大元帅何等威风，何时开始就变了呢？
　　对，就是从河西之战后，王兄便疏远了他。
　　都是那个卫鞅！

　　这天晚上，公子昂睡得很不安稳，一会梦见以前在魏国大权在握的风光，一会又到了河西战场，看见卫鞅站在他面前，冷冷地说：“再提朋友二字，杀无赦！”
　　公子昂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那卫鞅肃杀凌冽之气似透过梦境直刺到他骨头里，让他不禁瑟瑟发抖。
　　“卫鞅，你死了也让人不得安宁！怪不得老天惩罚你早死，无后!”
　　厄~不对，卫鞅好像有个儿子，好像是嬴渠梁在替他养着。
　　！！卫鞅的儿子！！！！
　　公子昂霍然坐起：
　　卫鞅的儿子，不正是叫卫子岭么！

　　公子昂跳下床，大叫：
　　“快，叫田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