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且向花间留晚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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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的灯光有些刺眼，黑压压的观众席中坐满了人，从那之上不住传来为选手加油助威的呐喊声。作为霸图的主场，这里的声浪盖过一切。哪怕天气再冷，这些粉丝们也不会减少一丝热情，全在为此时场上的选手加油。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到了擂台赛的最后一场，出战选手是韩文清和于锋。
两个人在一番激烈交锋后，生命所剩不多。但谁也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仍是战得难解难分。只是落花狼藉这个狂剑士，在血低后显然会更有优势，胜利的天平，已经向着于锋倾斜了。
霸图粉丝们大概都看出了这一点，但他们大概还在期待着队长能创造出奇迹，因此还是努力地呐喊着。
“好像……不行了啊？”选手席上，刚刚在单人赛第一回合出战的张佳乐，看着两个他十分熟悉的角色交锋，终于还是说了一句。他对狂剑士也是很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韩文清不可能再讨什么便宜。
张新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表情：“现在这种情况，除非于锋失误，不然擂台恐怕赢不了了。”
场上的大漠孤烟，现在被速度和力量都大幅增长的狂剑士打得堪称无力还手，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于韩文清来说也是少见的。换做几年前，绝没有人能像现在这样压着他来打，但现在大漠孤烟的表现，却是一再地刺痛着霸图粉丝的心。两边的技术统计就那么赤裸裸地摆在电子屏幕上，韩文清那头APM就已经低了一截。但他却仍然没有退走的意思，就这么继续和于锋对抗。
这是在蛮干吗？大部分人都在想，是因为他自己，也没法接受现在的事实吗？
韩文清已经老了。
28岁，放在别的地方只是个事业刚刚开始起步的年纪，但偏偏放在职业选手身上就是这么残酷。
这句话不是今年才开始说的，连续好几年，都有人在霸图的失利后这么说。一开始或许还有人反驳，但今年霸图的轮换，已经让所有人都接受起这个事实。韩文清的表现总是让霸图的粉丝们心存幻想。今天的这场比赛，却在他们面前，活生生地将这个幻想击得粉碎。
宋奇英也呆呆地仰望着场上的电子屏幕。
他也是看着队长的比赛成长起来的，曾几何时，队长之于他就像神话一样。但现在……已经显得不那么不可逾越。甚至在同一个队里，时时能看到他的力不从心。就算韩文清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却也并没有尽力去掩饰，这些事情，已经无法回避。宋奇英自己年纪还小，但还是能切实感觉到这种无奈，这是由看台上一片唏嘘的声音，传达过来的。
“队长他现在……”宋奇英犹豫了一下，话问了半截没说下去。
“你可以看看他现在的表现。”张新杰说。“虽然现在是落后，不过你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学到东西的。”
既然副队这么说，宋奇英也就大胆提了自己的看法：“他现在……没法脱身吧？”
“准确地说，是试图脱身反而不利于自己，因为对方的攻击范围比他大。在拉开距离或者重新接近的那一刻，肯定会有更多受到攻击的机会。因此就算局面不利，也不会选择轻易退走。这个也是拳法家经常面对的问题。”
张新杰是不会那么轻易受到干扰的人，在这一刻仍然平静地做出说明。跟韩文清搭档多年，他自然对拳法家相当了解。
“那么，我该注意哪些地方？”宋奇英也暂时遗忘了看台上的声浪，他知道副队长说这些不会无的放矢。但是，这场就要输掉的比赛，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队长还没有放弃，你注意看他怎么防守的。”
“噢。”
局面是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翻盘的机会看起来也渺茫，韩文清的顽强再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宋奇英却注意到，大漠孤烟的血量，其实下降得并没有人们以为的那么快。
“大部分对抗中，攻击方的消耗都比防守方来得大。以前队长是会用他的操作和技术对对方形成压制，打断对方的攻击节奏。但是真正利用好格挡、躲避和防御技能，使对手设想的连击无法奏效，一样也会破坏对方的攻击节奏，而且付出的代价和需要的操作都相对较少。现在于锋算是打得很顺了，但他其实没用出过几下连击，这就是队长在设法对他的攻势造成破坏。”
“嗯……可是队长看起来……也没法反击啊。”
“这是没办法的事……现阶段的狂剑士大多数技能判定比他强，而对手的操作也比他快。就算反击，对方也能用自己的技能来和他换血。可以说眼下的局面要破解，还是需要更快的速度。”
“那么，如果是在几年前，他就可以做到了吧？”
张新杰轻轻摇了摇头：“不，几年前，他不会这么打。”
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挽回的，但人力可以弥补。在走下坡路的过程中，改变打法就成了很自然的一种选择。韩文清也不例外。他是拳法家，只能和人正面作战，不可能因此就变成林敬言那样策应的角色。所以他也想了很多种办法，来应付正面对抗的压力下速度和反应能力不及对手的形势。
要是在以前，他只需要依赖自己的操作，和拳法家在近身作战时的强势就可以了。像现在这样，仔细地提升着角色的硬度，注意到这么多细节，真是以前的他所不会做到的事。
现在的大漠孤烟，攻击不再那么犀利，但他的对手们还是会感觉到这个角色的坚韧和不好对付。
宋奇英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如果他更早的时候就这么打，会变成什么样呢？”
要是更早的时候就采用这种作风，加上完善的操作和反应，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这就是让你特别注意的原因了。”
宋奇英若有所悟：“对啊，这种打法，其实很适合我啊！”
他本来就不是韩文清那个一往无前的性子，相对来说，真的更加喜欢现在这种做法。同时他也想起，在霸图的训练营，其实还有很多有天赋的孩子在模仿韩文清，队伍却偏偏选中了他……
荣耀！
大漠孤烟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虽然像这种时刻已经越来越多，但真的发生了，还是不那么好接受。即使是韩文清，有时候不免也生些消极的念头。比如说刚才。好几次机会，都在面前被错过。
这还是自己的主场，不知道队友和粉丝们要怎样失望。
他走下比赛席，回到了选手区。
接下来就是团队赛了，按惯例，队长应该说两句的。但是刚刚才输掉了比赛，而且场面上也不好看，韩文清说不出太多豪言壮语。面对着队友们也只能说：“团队赛按照计划来，大家都去准备一下。”
“……请问，你需要安慰吗？”张佳乐说道。
韩文清：“……”
韩文清：“有空说这个不如去准备比赛。”
“好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张佳乐笑着转身进了备战室。
张新杰不自觉地笑了笑，也站了起来。
天不遂人愿，在擂台赛之后，团队赛也获得了一场失利。在单人赛中刚被张佳乐干翻的邹远格外生猛，在跟于锋的配合中硬是强杀了大漠孤烟。在他们钻出比赛席以后，看台上的气氛已经变得很……悲壮了。
双方握手，退场。
剩下的时间里，霸图的选手们还是留在场边，向粉丝挥手致意，然后才整齐地离开。
输了比赛，他们也会遗憾，但毕竟这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事。去年在主场输掉决赛以后，这些粉丝还是没有过多地去苛责他们。
今天，也没有。
但是，百花的客场粉丝却显然不这样想。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恨死张佳乐了，因此恨屋及乌地也恨起了霸图。不多时，在体育馆外边，已经有百花粉丝在向霸图粉挑衅。
霸图的粉丝看了这场的表现本就难过，哪容得了客队粉丝再耀武扬威，此时自发地聚集起来还击。两边对骂的阶段，保安也赶过来了，但这些狂热的粉岂是几个保安能拦住的，冲动再次升级，两边的粉丝都朝对方推推搡搡、破口大骂。
“再多叫几个人过来！”保安队长让手下去做了，同时恍惚着想，自叶秋退役以后，霸图这儿多久没出现过这种景象了。难道以后百花来做客也需要进行额外的特别保护吗……
正想着，援兵果然来了。
还在忙着争执的两边粉丝听了一句话：“这儿是干嘛呢？”
问的人是张新杰。
他们收拾了一些东西正要退场，不想在这儿撞上了两群粉丝，这会儿，两边已经互相打了几拳了。
来的自然不止一个张新杰，看到这种情况，韩文清皱了皱眉，望向保安队长：“打架？”
以前和嘉世粉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冲突，韩文清对这场面一看就懂，压根不用上推理分析。被队长一瞪，保安队长顿时压力山大：“对、对不起，大家都有些不理智——我已经喊人了。”
那边厢，百花粉丝一见张佳乐，怒火大炽，有人在阵中给张佳乐送上了极其难听的脏话，张佳乐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还没等他说什么，霸图这边的粉丝也跳了出来。
“那个骂人的你敢站出来吗？！”
“妈的老子才问候你老母！”
场面一下又变得很混乱，眼见人手不足控制不了了。张新杰有点想劝大家先撤，不要待在这种是非之地。但是霸图的队员，其实也大多不是什么压抑自我的人，韩文清直接首当其冲地站出去。
“吵什么？”韩文清说。虽然不足以压倒两边的叫嚣，但身为大神，往那一站，大多数粉丝都自觉缩了。少部分犯浑的，看了韩文清周身环绕的怒火，也缩了。
“你们在这儿吵，能改变任何结果吗？”
韩文清就这么看着所有人。他知道，这些粉丝是世界上最顽固的人，可能比他还要顽固，不是轻易能说动的。但是，该站出来的时候，他也不想就这么退缩。不管话能说到哪一步，能说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事。人们都沉默了。道理，这些成年人怎会不懂，只是一时之间，这口气怎么咽得下来？
况且，让霸图粉丝如此冲动的，其实不是他们总是经历的客队粉丝的挑衅，而是今天场上的韩文清。真正让他们牵挂的，不是那些转瞬即逝的客队来的陌生人，而是这些场上的选手，他们一直衷心相信和支持的人。
因此，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默之中，突然夹杂了一声啜泣。终究还是有没能忍住的人，在此刻大放悲声。
这样一闹，气氛终于是缓和了。理智仿佛又逐渐回到这些人当中。
韩文清良久无语，仿佛就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候保安的人手也纷纷赶来了，排出了人墙，将双方都隔离开去。
最后队员们全都对大家说了一句：“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是他们此时唯一能做的事。
“我靠，这是……乱来啊。《霸图日落西山，粉丝落泪》，《呼啸叫价1500万求购张新杰》。这种东西放在一起是要干嘛？！唱衰霸图？”训练室，张佳乐感慨着。
林敬言拿过报纸，看了两眼：“还在说前天比赛的事？”
“对啊。他们要揪着不放到什么时候？这事儿太糟心了，就不能让它过去么。”张佳乐说。
“这不是你想过就能过啊。”林敬言笑笑，扬声问。“有人是不是已经收到转会申请了？”
“俱乐部找我谈过了。”张新杰很坦然。“我说不想离开霸图。”
众队员的八卦之魂都燃烧起来。张佳乐又代表大家提问：“呼啸那边找你也谈过吧？”
“嗯，据他们的意思，好像不止想要出1500万。”
“那是，张副队在咱们这儿，怎么也得值个3000万吧。”白言飞说。
“哎呀，角色报价也得来个两千万吧？”张佳乐也凑热闹。“他们有这么多钱么？”
“……我感觉自己已经不太会算数了。”林敬言想想自家旧队呼啸的情况，无限感慨。
“3000万的话，你会去吗？”韩文清居然问上了。
张新杰：“……”
张新杰很诚恳地说：“呼啸那边提的待遇，似乎想让我去当他们的队长。”
韩文清：“……”这突如其来的一刀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忍笑忍得很辛苦。
韩文清：“吵什么，都回去训练。”
队长就是训练室的八卦终结者，所有队员泪流满面地回去训练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了？”
呼啸那边是由老板亲自来谈的，算是给足了诚意和重视。钱、待遇、地位，能给的都给了，但他也明白，有时候并不是有了这些，就能打动一个人。
“是的，我不想离开。”张新杰是很明白呼啸老板的诚意的，但该拒绝的还是要拒绝。“或许，我可以给老板你一些建议。”
“什么建议？”
“去年，肖时钦转进了嘉世，嘉世方面，也是认为他们的王牌选手无法很好地融入战队。最后……”张新杰没有点出嘉世的下场，又说。“我并不觉得自己就能做到肖时钦无法做到的事情。”
呼啸的意图，大家都看出来了，张新杰也是门清。他们确实是已经尽力给出了最大的价码，或许换个人换个俱乐部，就动心了吧。只是呼啸的人还是不太懂换位思考。现在的霸图不缺钱，但他们不能缺了张新杰。
分析呼啸的情况，主要是从他们的立场上打消邀请自己加盟的念头。
“……原来如此。在转会窗结束以前，你都可以来和我们联系。”
张新杰放下了电话。这件事，就此画上了句号。
整整一个冬天，媒体都在喧嚣这件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张新杰在慢慢成为霸图的新闻头条人物。
在这个赛季的轮换政策下，他一直坚持在团队赛出场。霸图的每一场胜利，都少不了他的精心准备和临场指挥。
“霸图正在从韩文清的战队，变成张新杰的战队。”不知道哪个评论员在这么说，于是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那年全明星上的一个拥抱，感动了许多人，却无法掩盖岁月流逝的现实。
一个时代终将落幕。
“要是你觉得自己反应不过来，就多训练到变成直觉为止。”
上次的百花之战，全队自身已经进行了检讨。韩文清又和宋奇英复盘。实际上他不算是很有耐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对哪个队员特别指导的。不过有队员主动来找他，他倒也不会拒绝。
宋奇英就是一个有勇气的新人。队长和副队一个身教一个言传的待遇太好了，任何人都该好好珍惜才是。
嗯，至少性格严肃的少年心里是这么想的。另一边，霸图其他队员都继续小声八卦。
“啧啧啧，特殊待遇啊，羡慕嫉妒恨。”
“队长还是挺有水准的嘛，所谓只要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我靠，不是队长不肯讲，而是……谁敢去找他复盘啊。”
“那小宋还真是特别有勇气……”
“我倒是一直都觉得还好……哈哈哈这件事应该去问老板才是。”
秦牧云从一堆人身边路过：“你们真的确定队长和副队不会听到么？”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吓死我了，不愧是选位高手……”
没几秒，韩文清犀利的眼刀已经扔了过来：“又在八卦？”
众人一惊，再一看，刚刚飘然而过的秦牧云早就坐到一个韩队眼神的死角淡定看电脑了。真·不愧是选位高手……等等，这该不会是为了适应在霸图的生存而特别养成的技能吧？……
宋奇英向队长鞠了一躬表示谢谢队长指教，之后就跑去自己练习了。
或许是这段时间他感觉到了启发，所以练习得特别认真努力。对他来说，前方的路还很长，他的心还很纯粹，从未考虑过那些大人们正在考虑的问题。
第十九轮比赛，霸图战队客场胜虚空。
虚空战队位于一个著名旅游城市，但其实这些队员们没几个在客场玩过。
名胜风景，文物古迹，他们来这里多少次了，都是匆匆而过。赛后难得地和李轩和吴羽策聊了两句，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推荐了不少好地方。宋奇英和盖才捷聊得难解难分，这次干脆和队里打了招呼跑到人家的宿舍里去了。林敬言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接着引得哄堂大笑。
赛后次日，他们坐着一大清早的班机回家。张新杰还是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韩文清则看了看飞机上提供的杂志，上面全是些有关于这城市的旅游指南。飞机班次太早了，除了他，没几个人还保持着清醒。
“请问您要喝什么饮料？”空姐推着饮料车过来问了。
“茶就可以了。”
“这位先生也是么？”
“对。”韩文清回答道。张新杰从来不会喝咖啡之类的东西，全队都了解他这些习惯，因为从来没见他打破过。
空姐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推着小车走向下一位了。
韩文清正要继续翻书，却听张新杰说了一句：“谢谢。”
“你醒了？”
“嗯，到时间了。”张新杰看了看表。
韩文清很无语，这已经是强迫症的范畴了吧。
那么小的事情还要道谢，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固执，只能习惯如此。张新杰就是这样，像是没有什么事情能改变他。
“这个赛季……辛苦你了。”
张新杰一愣，韩文清的脸已经扭向窗外了。窗外云层变幻，朝阳的光芒新鲜又不刺眼，这景象怎么也看不腻人。他一阵放松，心情忽然变得柔软又轻快。虽然飞机上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这却是个舒适而明亮的早晨。
“没什么，我一直都在这里。”他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且向花间留晚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