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韩张韩] Do While》一线云晓

14、七年与十四天08

　　八、

　　从霸图俱乐部出来，沿着大路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海边。张新杰有时候也会到海边去慢跑。这是一片没有被开发过的海岸，没有柔软的细沙和游客区，整个海岸边都是礁石。灰蓝色的海水在礁石边上拍打出白浪，潮水声响彻天地。
　　张新杰记得上一次出海，是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的事了。那是一场小学同学组织的春游。可他再仔细往下想，同学们的面孔、姓名，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淡忘。他只记得他不喜欢海，晕了船，最后被大人送了回去。那股难受劲现在也忘得差不多。
　　他早就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踏过乱石，走上海边的小码头，有人就在一条船上等他。那船是艘小小的白色汽艇，有些旧了，很低调。韩文清在船上等他。他随意地靠在狭窄的船舱里，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能准备出海。他的外表和之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皮肤变得更黝黑了些。但是眼神确实和那个还是队长的人不再一样了。
　　张新杰踏上船，因为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船身微微摇晃。他扶着船身站稳，看向前方。
　　“……队长……”
　　眼前的画面晃动得他视线模糊，在对面，韩文清看着他，露出了淡淡的一个笑容。
　　如释重负。
　　张新杰坐了下来。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着彼此。即使在霸图，这样的机会也并不算太多。他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像在游戏里那样波动，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船舱自身在七上八下。
　　“你晕船吗？”韩文清坐到驾驶座上，问他。
　　这个问题，张新杰毫不犹豫：“晕。”
　　“那就坐好了。”
　　引擎被发动，船干脆地加速驶离码头，腥咸的海风呼啦啦地吹了进来。张新杰闭上眼睛，感到海浪在将他们一直抛掷着，他正在去向一个失控的世界，万劫不复。
　　也不知道是城市包围着海，还是海包围着城市，他们在离岸若干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始随波逐流。张新杰终于开始觉得头晕了，他靠在舱壁上沉默着。他们这一路几乎也没说过什么事情。
　　然而根本不需要问也不需要回答，他就跟着来到了这里。
　　韩文清走到身边，俯下身，久久地凝视着他。似乎是想碰，又似乎是不敢这样做。
　　“新杰。”他突然开口。“我不明白……”
　　张新杰抬起眼睛，他的目光因为头晕而显得有些迷离。
　　“……那天，我记得自己喝得有点多，是你把我送回去的。”
　　“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那一天？”
　　“我就是知道。”
　　张新杰语气平静，但内容接近任性。
　　突然之间，韩文清一片了然。是啊，早就知道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他本来就一直都记得。
　　那天他意识有些模糊了，却记得张新杰离自己那么近。那种亲密无间，是他从未设想过的距离。那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的心变得容易伤感。那天他看着张新杰安静的侧脸，觉得他像当时天上挂着的月亮。
　　那么明亮，在寒夜里透过窗户，投下窗棂的影子。

　　当想明白的时候，他慢慢接近张新杰，抱住他。

　　先是吻他的额头。那是韩文清主要想亲的部分。也许标准的恋人会从嘴唇开始，可他们从不需要遵循这些标准。
　　张新杰的身体开始有些颤抖，但什么都没说。他甚至开始微笑。
　　韩文清拿掉了张新杰的眼镜，接着吻起他的眼睛。
　　脸颊。
　　嘴唇。
　　有些凉，真的就像天上的月亮。
　　海潮的声音还在不住地回响，一叶孤舟在海中心流离失所。

　　那是无法表达的，比爱更深重的东西，是将生命的一部分交给了彼此的证明。分离只是让结合变得更深。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都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懂你。我把心掏到你面前了你就会看见吗？你会在乎吗？你只会看着远处，而我却要拼尽全力才能赶到你身边。你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我大概就对你无所谓了，可你偏偏是这个样子，让我没法舍弃，没法不去关心。
　　可是我知道你很强大，即使没有我也能一直这样坚持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习惯了看着你，什么也不必想，只要拼尽全力，获得你的承认就足够了。你总是如此，无论是谁在你身边，最后都总是想要拼命获得你的认可。
　　我总是觉得你这样不好，完全是折磨自己。如此独自走在前方，你不孤独吗？每次你陷入困境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你的眼神。我会恨不得挺身而出，代替你承受所有失败。我恨不得所有不如意的事情，其实只是发生在我的身上。这样，你就能一直向前走……我想要这样救赎你，也拯救我自己。我想要你平安，要你高兴，要你万事如意，要你永远不失望，不犹豫，不动摇，不遇到挫折……归根结底，我想要这个世界都顺了你的意。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别人当得起我如此强烈的欲望……所以，世界这么大，无论你走到哪里，请你永远也不放弃自己，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顿挫，请你想一想我这番话，连我的期待一起负担。
　　七年，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是他在认真去走过和改变的一段人生。张新杰不管那是什么，爱情也好、憧憬也好、信仰也好，他迟早会找到一个法子去推翻。他会重新变成一个只相信自己的人，再也不将愿望寄托给其他事物。他会变得成熟、变得理所当然。他会对未来的所有可能性了如指掌，不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然而此时此刻，他无视了将来的一切。所有重要的事情，就是那一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就是在燃烧自己。他说得连贯又精彩，每一个字都沸腾滚烫，每一句话都真挚又绝望。聆听的，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未做过可以被称为伟大的事，从未万众敬仰——然而，他如此平静。不管是否能承担得起这样的期待，他都坦然承担。
　　这便已足够。

　　他们在海上过了一夜，夕阳落下，朝阳升起。那天接下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张新杰枕在韩文清的手臂上，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大概也会来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已经太累了，累得无力思考。
　　我果然讨厌海，这些风浪总是无法控制。他疲惫地想。可是他一定喜欢。
　　和语言相比，队长显然对行动更为擅长。在海上发生了那些事以后，张新杰觉得自己还能撑住也是够不容易的。
　　但是现在他们靠岸了，直到下船，韩文清还将他整个抱起来一步跨下去。显然他大概也不会介意将张新杰一路背回霸图。张新杰用残存的理智拒绝了这个提议，接着就直接睡了过去。强大的生物钟最终也抵不过生理上的疲劳。
　　于是韩文清最后把张新杰送回了自己家。
　　“在这里住得习惯的话，还可以接着住下去。”他说。
　　张新杰突然记起来，距离夏休期结束，还有七天时间，让他们之间还可以全身心地相处。
　　恰好就是那七天，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

　　“好。”

　　他想，事情本来就是那样。他们早已拥有彼此，肯定不会相互错过。失去的七天，也会再回归原点。他们也还会拥有下一个七年。
　　他握住韩文清的手掌，轻轻地贴在脸颊上。时间无声无息地从掌上滑过。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