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春风与君欢》白书镜

5、4 殇情时（二）

　　第四章 （二）

　　颠簸了大半日，才抵达皇宫。
　　宫人把我们分配在一处宫殿居住。我看到那宫殿灯火迷离，金碧辉煌，竟然突觉陌生和恐慌。幸好刚放置好行李，梁禹就赶过来了。
　　梁禹看着我们姐妹两人，不禁有些好笑：“今日总算肯认真打扮了。还有点样子。”
　　我挣着手中拈起的一角帛带，默默不语。流双仿佛明白了什么：“平佳王就不要取笑我和三姐了。您不是不知道三姐她……”
　　“流双！你也不问问平佳王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见皇上呢！”我着急去堵流双的话。
　　梁禹方才正兴致勃勃地听着流双说话儿，见我猛然打断，怕是也懂得了些什么。他星儿般的眼眸染上了奇异的颜色，嘴角也有了笑意：“是啊，你们今日好好歇着，明日你们还得见父皇。这几日必定是辛苦的，想必还要去内殿的青瓴观烧香祈福，也是个体力活。”
　　我点头：“这些在进宫前也便想到了，不碍事的。”
　　他将执着的扇子刷地展开，故作幽雅地扇风。实则今日雨水刚停，天气甚至还有些阴凉，哪里炎热到用扇子！我看着他装得潇洒的表情，笑出了声儿。
　　梁禹自是不知为何，晃了一会儿便走了。据说他今日就要去烧香了。
　　第二日一早，在宫殿正门外就见到了久侯的梁禹。我和流双迎上去，他扶着流双先上了轿，然后把手伸向了我。我心里一紧，却又不敢太抗拒，怕他瞧出我的在意，于是将手递给他。
　　他竟然没有抓我的手，而是抓住了我的手腕，颇有些胁迫般的将我带上了轿。手腕上他的手是温热的，也许扣住手腕比握手更具力量，我一时觉得挣扎不得。被他带进轿的一瞬，我抬起眼睛望了望他的脸，立刻又做贼心虚般的转移了目光，望向别处。
　　路上，我和流双坐在一处步撵里，而梁禹在另一处。摇摇晃晃的节奏让我的脑袋迅速昏沉。我微眯着眼，一直在回想梁禹抓着我手腕时的细节。转而看看流双，她却正忙着正衣冠，验妆容，只因缪阮也会同我们一起拜见皇上。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我们的轿子才最终停下。进了正殿，七拐八拐到了内殿，终于瞥见龙床上躺着的皇上。
　　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身着明黄龙泡，须发有些霜白之色。高挑的剑眉仍透出威严和坚韧，但终究因为疾病而有些憔悴。
　　贴身内监在皇上身边，俯身通告了些什么，那神游着的小老头儿才明白我们的到来。我们一见皇上注意到了，便次第走过去行礼：
　　“儿臣平佳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臣女常绊紫，常流双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正说完，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我屈着身子细听，原是有人来了。温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臣缪阮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流双一时兴起，忘记了这是在皇宫，本是半蹲的，此刻竟回头冲缪阮甜甜一笑：“阮哥哥来了！”
　　我连忙用手肘碰了碰她，提醒到：“安静……”梁禹也惊诧地望着流双，流双自知失仪，吐了吐舌，冲着病榻上的皇上脆生生地道：“皇上可千万别见怪，臣女一时激动，就……”
　　皇上小老头病中见来了这么些年轻人，又见流双娇甜可人，看样子是由衷喜欢，哪里会追究她的过错。
　　“一时激动的好啊。年轻的孩子该激动还得激动的。你们都起来，找地方坐下。总在床前头蹲着怎么好……”说着让宫女太监抬上来坐椅。
　　我坐定，在床前凝视着羸弱不已的皇上。一国之君在病痛的折磨下也只像个平凡的父亲，或者叔父，对自己的子侄尽善慈爱。
　　皇上一直握着梁禹的手，不忘和我们絮絮叨叨：“朕一向是不信朝拜能带来喜庆之说，但先皇留下的惯例还是有些道理可言的。见着你们这些刚成年的少年，血气方刚的倒让朕想年轻健壮些，心里也有了盼头。”然后，我们听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梁禹接口道：“父皇，我们每日都来陪着您。”
　　皇上环视了我们一圈，目光又定定地落在梁禹身上：“你要好好跟着常尚书还有秦相学习。父皇才能快速好起来。”
　　我听着，忽然莫名地感动。原先以为皇上是掌握生杀予夺的神明，可此情此景竟让我有些想念爹娘，想念他们为我付出的一切。倘若爹娘有一日也躺在病床之上，他们是否也会如此殷殷嘱托我要懂事呢？
　　不经意抬起眼眸，却看见坐在流双身边的缪阮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一般，眼睛里盛满我看不太懂的情绪。他盯着梁禹和皇上看了好一会儿。
　　也许是感觉到缪阮太过直接的目光，皇上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缪阮，听你父亲常常称赞你研习医术甚为发奋努力，若有一日学成，朕就让你在太医院好好儿地盏露头角！”
　　缪阮收回他的目光，低头恭敬道：“谢皇上，希望父亲能够帮助皇上早日病愈。”
　　流双见皇上夸赞缪阮，小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皇上，阮哥哥的医术可好了。您以后可以让他帮您诊治疾病……”
　　俏嫩的声调，让皇上立即喜笑颜开：“这小丫头，朕还没说呢，你倒是急不可耐了。你们瞧瞧她……”
　　屋子里发出几声轻笑。气氛顿时轻快了不少。
　　皇上又半开玩笑道：“等朕痊愈，便考虑考虑流双的婚事了。这小蹄子可该给指一户厉害的人家！是不是，缪阮？”
　　这一下弄得二人都不好意思起来。流双红着双颊道：“臣女还不想出嫁……”
　　缪阮也跟着急忙解释：“臣怎么敢妄言流双小姐的婚事和皇上的决策……”
　　流双又嗫嚅着说：“姐姐们都还待字闺中，皇上怎么开起我的玩笑了。”
　　皇上听了，立刻看了看我，问：“哦，绊紫，你爹可有给你定亲？”
　　定亲？爹给我择的夫婿是流双看上的缪阮！皇上才开了他们俩的玩笑，我怎么敢说出来让皇上难堪呢？况且我打心眼儿里也不想承认这一出所谓的“定亲”。于是我赶忙答道：“父亲暂时没有想过。臣女也……也不想这些……”
　　皇上哈哈笑了：“你不想，你家妹子可是等不及了。你总不能让她嫁在你前头吧？你可有什么心上人？说出来，朕看着适合便会给你们赐婚。”
　　皇上赐婚乃是极大的殊荣。若是我心里有人了，我岂有不说之理？只是……我微微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梁禹，且不说我还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钟情于他，更何况他是皇族宗室，我又怎么敢，乞求皇上封我为王妃呢？
　　缪阮竟然看了看我，然后偏头看了看一旁，目光落在空气里，嘴角流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仿佛看穿了我对梁禹的情意似的。
　　而流双，则掩口一笑，然后半迟疑半顽劣地看着梁禹，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
　　我哭笑不得，回答：“谢皇上，只是臣女真的心无所属，辜负了皇上的红娘之心了。”
　　说完，我瞥眼瞧着梁禹，他维持着淡淡的微笑，却心不在焉，仿佛在思虑其他事情。我庆幸着他没有发现什么，却不免又有些失望。
　　一番闲话之后，时日也不早了。梁禹询问了宫里的奴婢，得知皇上近日胃口一直不好，不禁微皱眉头，连忙吩咐御膳房去准备精致膳食。不一会儿宫人提醒膳食准备完毕，眼见也到了晚膳时间了，我们便纷纷起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