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绛紫为邪》眼镜闪光

7、07 情意初萌

　　李寻欢快要死了。
　　他已知道那个幸存的镖师就是拿走包裹的人，也知道包裹里的东西就是武林秘宝“金丝宝甲”，更知道梅花盗复出，只要抓住梅花盗就能得到有些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名利、财富与美色，他还知道梅花盗杀人只有一招，只要穿上这金丝宝甲，梅花盗就束手无策了。
　　但现在他要死了。
　　他赶到查猛落脚之处时，阿飞已经将他们都杀了，只留了那个镖师供他审问，以还他杀死诸葛雷的人情。
　　接着，“紫面二郎”孙逵、蔷薇夫人还有一个拥有青魔手的绝世美人纷纷前来夺宝，那时李寻欢已中了花蜂的毒，偏偏这些人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样互相残杀，连最后那个黄雀美人也被他用计吓走了。
　　最终得到金丝宝甲的是七妙人之中，“黑心妙郎君”花蜂。
　　下在酒中的毒无色无味，饶是李大酒徒也没能察觉，但他并没有告诉他那忠心耿耿的仆从，甚至还在那个绝世美人勾引自己的时候把他赶到了门外。
　　不到万不得已，李寻欢绝不想他出手。
　　因为这虬髯大汉的身手，就和他的本名一样，牵扯了无数祸端，而且个个都是要命的祸事。
　　平素里，李寻欢只唤他老铁，其实他的本名叫做铁传甲。
　　知道李寻欢中了江湖人谈之色变的寒鸡散，铁传甲一声没吭，只是脸色铁青地背着他追踪花蜂的痕迹。
　　然而不久后，他们只找到了花蜂的尸体。
　　杀他的人是千手罗刹，而千手罗刹又被人赤裸地钉死在树上。从武器和作风倒可看出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施耀先和“花花大少”潘小安共同所为。
　　接着铁传甲循着车辙找到了两人，潘大少已被施耀先暗算，而杀死施耀先的却是一把快剑，剑孔和查猛等人喉咙上的一模一样。
　　快剑的主人只取走了金丝宝甲，满地的财货金银分毫未动。
　　那人留下字迹：我为你复了仇，我骑走了你的马。
　　是阿飞。
　　他是绝不肯欠人半分人情的。
　　李寻欢早知道寻找解药恐怕是徒劳，只因不忍看铁传甲伤心才未出言提醒。
　　倘若花蜂身上真的有解药，却被千手罗刹搜去又被施耀先劫走，那么，解药现在就一定还在施耀先身上。
　　阿飞他绝不会妄取别人的东西，他只带走了那金丝甲，不过是因为他认为金丝甲应该是李寻欢的。
　　可是施耀先身上并没有解药。
　　花蜂说中此毒者只能活三个时辰，而当阿紫看到铁传甲时，他却连一个时辰也不剩下了。

　　铁传甲虽在发泄满怀的悲痛，可他看到了阿紫，也确定阿紫看到了他。
　　他知道阿紫善于用毒，一般善于用毒的人也善于解毒，这让他绝望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希望。
　　但他很快又发现了不对。
　　这个时时刻刻都一脸不怀好意嗯……乐观开朗、言笑晏晏的女魔呃……小姑娘，此时居然泪眼汪汪地向他们跑过来。
　　铁传甲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这不妨碍他心中猛地一沉——他已不能再承受任何一点失望了。
　　小姑娘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掠上了马车，铁传甲看清了她满脸的伤心委屈，不禁愕然：究竟是谁能让这个小祖宗露出这种表情？
　　他当然不会想到始作俑者就是他家好好少爷，李寻欢。
　　总算不再是哭都没处去哭了，阿紫内心萧瑟地扑进那人怀里，直哭到迎风打嗝：“你们都是坏人嗝！说好了要等我的……居然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谁都跟我作对嗝！连老天都欺负我……你们太过分了嗝！”
　　李寻欢见她一进来就哭得稀里哗啦，不禁先是一惊，接着又被她打嗝的样子逗笑，只得强作沉痛状，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欺负噗……咳咳，是谁欺负了你？”
　　“…………你刚才是笑了吧？”阿紫也不哭了，只木着脸看他：“你刚才是不是笑了？绝对是笑了吧！”
　　还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了摔！
　　李寻欢与她目光相接，只见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红的让人心疼，雪白的脸蛋上也满是泪痕，真是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他心里也不由升起和铁传甲一样的想法，一向只有这小姑奶奶欺负人，又有谁能够把她欺负成这样呢？
　　可能此时的阿紫太像个受了委屈向家长哭诉的孩子，李寻欢也没太在意男女大防，而且他自知命不久矣，行事也无诸多顾忌。只见他一把将阿紫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用自己因为中毒而颤抖的手，一点一点抹去了她的眼泪。
　　“好了，不哭了，你总得先告诉我究竟是谁欺负了你？”
　　阿紫有些拘谨地坐在他腿上，对于他这种把自己当小孩儿的行为很是不忿，可又不敢真的耍性子。她想跟着他，但这人可没有姐夫对姐姐的承诺，说丢下自己就丢下自己。
　　“还不就是你！”她扁着嘴，控诉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眼眸。
　　“是我？”李寻欢不由无奈，看来小姑娘对自己抛下她走人的事情很是耿耿于怀。
　　“就是你！就是你！坏大叔！我回去找你们结果一个人影都没见到，连马都没了！”阿紫说到这，眼泪又开始打转：“然后我想去找地方休息，可走了好久都没找到，我一气之下打了两掌，结果呜……结果还有冰块落下来砸我，连老天都跟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活了呜呜……”
　　听了阿紫的经历，李寻欢几乎忍不住笑意，但还没等他笑出声就先迎来一阵猛烈的咳嗽——看来他真的时候不多了。
　　“咦！你……你中毒啦？”阿紫这时才注意到他脸色较之前灰败许多，双眼也不像那样明亮有神，心中不由得一慌。
　　“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李寻欢微笑地看着女孩，他虽憾不能在死前再见见阿飞那个可爱的少年，可也庆幸能够再见到阿紫，此时此刻，看着阿紫那双沾染了人情味的眼睛，他已觉得十分满足。
　　他一直担心阿紫太过狠戾偏激，如今看来她还是懂得去在乎别人的，这样他就放心了，毕竟他不想这个女孩孤独一世，最后和自己一样寂寞余生。
　　“呿！你少逞能了！”阿紫狠狠地横了他一眼，道：“快让我瞧瞧！”
　　李寻欢平静地看着阿紫为他号脉，生与死早已不在他的心上，他只是有些惊讶，本以为到了这种境地，他应该满脑子都是对诗音和过去的回忆，一个人孤独地走向死亡。可现在看着小姑娘的脸上满是认真，他又有点不想这么轻易地死去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女孩总能够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什么旁的缘故……
　　号完脉，阿紫在他腕上划了个小口，她用指甲挑了一点血，又允了一下带血的指尖，李寻欢看着她允指沉思的样子不由有些怔住。
　　“啧啧……”阿紫抿了抿嘴，神色瞬间轻松起来，她朝李寻欢摆了摆手道：“确实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我带的东西足以配出解药了。”
　　李寻欢还未说话，她又径自打开车门对铁传甲道：“胡子叔叔，麻烦你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我要给你家少爷配置解药。”
　　猛然听到喜讯，铁传甲不仅脚下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姑娘你真的能救我家少爷？！”他没有回头，但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
　　阿紫骄傲地挑了挑眉梢，半点不谦虚地答道：“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文章，哪里难得到我？只管放心走，你家少爷怎么也不可能死在这种毒上。”
　　铁传甲闻言不由狂笑一声，拉着马车风驰电掣一般飞奔向前，直把阿紫晃了个踉跄，蹬蹬两步坐到后面软垫上，满脸‘他一定是疯了’的表情。
　　李寻欢忍不住畅快地笑起来。

　　牛家庄是个很繁荣的小镇，这时天色还未全黑，雪已住了，街道两旁的店家都有人拿着把扫把出来扫自己门前的积雪。
　　忽然众人看到一条精赤着上身的大汉，拉着辆马车狂奔而来，着实吓了一跳，有的人抛下扫把就跑。
　　镇上自然有酒铺，飞驰的马车到了酒铺前骤然停下，铁传甲霹雳般狂吼一声，用力往后面一靠，只听'砰'的一声，车厢已被撞破个大洞，他一双脚仍收势不住，却已钉入雪地里，地上的积雪，都被铲得飞激而起！
　　小镇上的人哪里见到过如此神力，都已骇呆了。
　　大汉正要走进酒铺，忽然车厢的一扇窗户被人打开，从中传出一阵清脆娇嫩的嗓音：“就他这样还想喝酒？继续走，到客栈再停……”
　　大汉本是得了主人吩咐才在这里停下，闻言瞬间倒戈，也不给李寻欢反抗的机会，拉着车直奔客栈去了。
　　车厢里，阿紫没好气地压在李寻欢腿上，磨牙道：“说你呢！一点自觉都没有，就你这样还想喝酒？”
　　也许是阿紫的表情有点危险，又或许是知道就算现在反对，铁传甲也不会给自己买酒，李寻欢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阿紫的头，内心无声地不平一下。
　　阿紫随他动作，只是把紫电貂从脖子上拿下来，这蠢貂自从被自己养着，成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有一点闪电貂机灵可爱的劲，让她恨得牙根直痒痒，偏偏还生着一张油滑像，简直给她这个主人掉价。
　　“吱吱。”它似乎有些疑惑，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跟别人靠的这么近，这是它从未见过的情况。
　　“貂儿，这个大叔叫李寻欢，你以后不准咬他哦，你要是敢咬他我就扒了、你的皮、炖汤喝，明白吗？”
　　李寻欢瞧那小兽滴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像它的主人，又见那貂儿一听到“炖汤喝”竟然露出了惊惧的神情，不由深感这紫貂灵性。
　　“你摸摸它罢。”阿紫把紫电貂放在腿上，李寻欢便轻轻抚了抚它的背脊，不过它似乎很享受这种抚摸，竟然还翻了个身露出小肚皮。
　　“呵呵……”李寻欢看那貂儿懒懒地来抓他的手指，不禁有些好笑。
　　阿紫凝视着他的侧脸，一时间竟有些呆了，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这么温柔，而事实上李寻欢也并不是一个以温柔为主性格的男人。
　　他是个浪子，十年后的今天他从塞外归来，带着满心的伤痛和忧郁，但他还是那个小李探花。
　　他的刀，依旧能够毫不留情地杀死该杀之人；他的人，也依旧会在触及内心伤痛时愤怒而心碎。
　　没有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李寻欢就不是古龙笔下的小李探花了。但阿紫却清楚地感觉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并不想让这人做什么小李探花，她只想让他每天都能这么开开心心的，至少在他露出这种温柔的表情时，在他内心变得柔软时，不会被他重视的人背叛伤害。
　　阿紫有些明白自己的感觉了，只是落花虽有意，流水情难知，她不禁低下头，目光闪动不已。
　　她阿紫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非要得到不可。
　　不管是林诗音还是林仙儿还是孙小红，她都有自信一个一个扳倒。或许林诗音已在他心中扎下了很深的根，深到痛彻心扉，但她不介意把那些腐烂的根系统统挖掉，再将自己填补进去。
　　就算最后实在不行，她踢开一个死人还不容易么？
　　时间会风化一切。
　　而她有足够的青春作为筹码。

　　“貂儿是闪电貂异种，比同类个头大些，速度相当，头脑倒也聪明。以后你遇到别的闪电貂千万要小心，若是被咬到我又不在旁边可就糟了。”
　　这时马车停下来，只听铁传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阿紫姑娘，我们到了。”
　　阿紫率先走出车厢道：“他现在行动不便，麻烦胡子叔叔带他进去。”
　　铁传甲应了一声钻进车厢，阿紫则进客栈订下三间上房，又叫了一桌好菜。
　　阿紫到自己房里捣弄了一阵，很快就出来了，下楼时她发现这两人气氛微妙，李寻欢的表情有些唏嘘，而铁传甲则硬板着一张脸。
　　她问了铁传甲才知李寻欢想趁她不在偷偷喝两杯，却被阻止了。
　　“是嘛，胡子叔叔，那你就给他倒一杯酒来吧。”阿紫朝铁传甲眨眨眼，又回头冲李寻欢嫣然一笑，向手中的半碗粉末里冲了点热水：“来，先喝药，等你解了毒想怎么喝都行。”
　　不知为何，李寻欢只觉脊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意，阿紫动人的微笑在他眼里十分的不怀好意。
　　但在她的注视下他不得不乖乖地把药喝了，而后铁传甲拿了酒来，他看了眼酒，又看了眼笑得天真无邪的阿紫，头一次在喝与不喝间踟蹰了。
　　“咦？你不喝吗？那就算了，胡子叔叔……”
　　“等等，”李寻欢连忙叫住她：“我是正要喝的，有酒不喝岂不是傻子？”
　　他相信不管怎样，阿紫都不会害他，干脆一口喝干了这杯酒。
　　然后……
　　酒碗落地，化作一地瓷花。
　　李寻欢感觉自己竟连握住酒杯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叔，酒好喝吗？”阿紫邪邪地一笑，表情极度幸灾乐祸：“这解药一旦和酒混服，虽不改变药效却要叫人在两天内连酒杯都端不起来。这一口可就干了两天的酒量，大叔你可真是聪明人嘿！不过人太聪明了也不好，还敢不遵医嘱，看本姑娘能不能收拾了你，哈哈哈！”
　　李寻欢张口结舌，实在没想到阿紫竟会用这种方法“收拾”自己，他终日嗜酒如命，叫他两天不喝酒跟要他的命也没什么区别。
　　他不死心地争取道：“阿紫，这不好吧？我总要吃饭的……”
　　“我喂你吃。”
　　“若我要沐浴……”
　　“我帮你洗。”
　　“那我想方便，你总不能也来帮我吧？”李寻欢使出杀手锏。
　　阿紫皮笑肉不笑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格格笑道：“怎么不可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出去到处乱说的……”
　　女魔头残忍一笑：“不过你要是害羞，倒可以让胡子叔叔抱你去嘘嘘呦~~”
　　嘘嘘呦~~
　　嘘呦~~
　　呦~~
　　~~
　　李寻欢：“……”

　　阿紫姑娘真的很可怕——
　　铁传甲已经不忍去看自家少爷的表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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