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之天籁》晏央

1、第 1 章

　　末世过后的土地荒芜而狼藉，一眼望去，满目苍夷，地球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此时此刻，衣衫褴褛的民众们如狼似虎地朝着一处发射中心涌去，生怕去晚了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就在两个月前，第一批人类已经前往R星，这些人类多是各方大佬，或是异能者中的强者，然后是第二批，第三批……离去的重要人物越来越多，回来的宇宙飞船日益减少，当重要人物已经几乎走完时，对于仍在地球上的普通人而言，生存的问题被摆在了台面上。地球可用资源已然耗尽，即便还有少部分资源还在，经过了丧尸毒的污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用。一旦被留下，就只有等死。

　　而眼前的，正是最后一艘救命的宇宙飞船。

　　随着人流的疯狂进入，飞船很快被塞得满满的，仍在船下的人一阵绝望。这时，站在飞船入口处恰好被堵在门外的一个中年男子发出一声低吼，暴怒地将走在自己前面的小个子青年拽下来，恶狠狠地甩到地上，还凑上去补了几脚。尽管他不是异能者，但力气极大，很快那个被甩到地上的男子便口吐鲜血，出气多进气少。

　　他身后，有战斗力的人们都有样学样，飞船外很快便血流成河。失败者的尸体被如同破布一般丢出，在无人问津。他们没有死在末世之中，却仍在末世之后，死在了自己的同胞手上。

　　飞船内一名妇女看到了这一幕，惊恐地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住，畏惧地躲到了自己儿子的背后。老人、妇女、孩童向来都是弱势群体，在末世之中也不例外，在缺衣少食的时候，或是在遇上丧尸潮时，没有战斗力的他们也总是最先被舍弃、充当诱饵。因此，在末世结束之后，这三类人群便极其稀少，妇女的稀少又引起了幸存人类繁衍的危机，这是后话，现如今暂且不提。

　　那中年男子左脸与眉梢都带着疤痕，身上隐隐有血腥味，一看便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周围的人大多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也并不敢轻易招惹他。那人一上飞船，一双鹰目便左右逡巡，很快把目光放在靠走廊坐着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年，面容精致，眉眼如画，肌肤却苍白得近乎透明，他低垂着头，瘦弱的身子正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忍耐什么痛苦。

　　大约是哪个大佬的玩物吧，否则，就凭他这相貌，也不能安然度过末世。不过，既然那大佬走时没带上他，想必也已经玩腻了。

　　中年男子这么想着，看向少年的目光越发轻蔑，浑浊的眼球中竟带上了火热的欲-念。

　　这浓稠得几乎实质化的恶意少年自然感受到了，他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嘴唇，抬起一双清澈的猫瞳望向那人，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喷涌而出，让人如同直坠冰窖。

　　那男子心头一凛，很快地将目光移开了，转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少年则微不可闻地轻轻吁了口气，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流下一滴冷汗，面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

　　痛，真痛，犹如身体内部最柔软的地方被鲨鱼扯破一般，撕裂的痛楚从身体内传向身体外，在这一刻，少年真恨不得将自己身体上所有的神经末梢全部切除。

　　说到底，还是他不能够适应人类的身体啊……

　　少年叫做未沫，在末世之前是一条十五岁的小人鱼，与父母一起住在大海中，偶尔会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浮到海面上吸一口气。当然，在祖辈的教育中，他们除了要小心乌贼和鲨鱼之外，还要小心人类，因为那是一种贪婪、狡猾的生物。

　　未沫毕竟年幼，对于父母的话虽听进了几分，到底没有全部放在心上。随后，在一次出海之中，他救起了自己见到的一个溺水的人——那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一位年迈的、饱经风霜的老人。

　　老人性格顽强不屈，但心思却很是纯粹，在见到未沫的最初，除了对于人鱼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些许好奇之外，并无过多的欲-念，相反，他做了小人鱼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尽管他从来听不懂小人鱼在说些什么。他为小人鱼取了个人类的名字，未沫，他轻轻地抚摸着小人鱼海藻一般柔软的长发，对他说：“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你就叫做未沫吧，永不消逝的美好。”

　　小人鱼眨巴着乌溜溜的猫瞳，一脸懵懂地看着老人，时不时地张张嘴，伸出粉嫩的小舌，发出一阵超声波。在发现这个行为会对老人的身体造成伤害之后，他慌张地直围着老人打转，时不时还用鱼尾小心地碰碰老人，模样笨拙可爱。老人则慈和包容地看着他，眸中的暖色直直映射到小人鱼的心底。

　　往后，只要未沫一有空，便浮上水面，乖乖地待在一边陪着老人听海浪的声音。这种感觉新奇美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眷恋。

　　老人毕竟老了，很快便化为一座孤单而冰冷的坟茔，永远地留在了岸上。未沫想，即使睡着了，他也一定在聆听海浪声——就像他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吧，因为，他的人类朋友，是如此的热爱大海。

　　因为老人的缘故，未沫对人类并没有过多的防备，甚至在他看来，人类都如同那个轻轻叫着他未沫的人一般美好，在此之后，未沫又接连救起了三四个溺水的人，然后……便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那些被他所救的人带着他们的同类，拿着渔网、铁钩甚至是激光枪纷纷涌向这片海域，随着他第一个人鱼同伴的落网，全世界都沸腾了，疯狂了。

　　更多的人类来到了这里，未沫和他的父母不得不因此而东躲西藏。随着事态的白热化，有的族人为了生存，变作了人类的模样，潜藏在人类社会之中，可惜由于他们那迥异的生活习惯，很快被从人群中揪出来，有的被送入实验室中解剖研究，有的被大佬买下当做娈-宠，还有的，被作为诱饵放在海面上，为了让他们吸引人鱼同伴前来而一刀一刀凌迟……

　　在人类社会中的人鱼，最好的待遇也不过是被拔掉利爪，抽掉毒素，毒哑声音，折腾成一只没有威胁力的木偶之后任人亵玩。

　　曾经的海之宠儿落得如此下场，怎能不让人悲伤？

　　随后，从一个岛国传来了“吃人鱼肉者得永生”的传言，人鱼渐渐变为高官显贵们桌上的菜肴……

　　在那一段岁月之中，每当看到同伴的鲜血，未沫都眶疵欲裂，恨不得杀了自己。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去救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怎么就不听从祖宗的话，妄想去跟人类做什么朋友？！！！！

　　他救了那些人，可他的族人们却快要走上绝路了。人类守在这片海域周围，不断地捕捉着大鱼小鱼，他们逃不出人类围下的铁网，只能如同困兽一般地待在里面，看着周围的食物越来越少，终有一日，饥饿会将他们逼疯，面对精心策划这一切的人类，他们只能自投罗网！

　　就在未沫倍感绝望的时候，末世爆发了，成片的僵尸开始袭击人类，人类自顾不暇，终于放松了对他们的禁锢。

　　未沫的母亲在人类的围剿中丧生了，他和父亲一起逃到海洋深处，不料海洋深处也发生了异变，滔天的海浪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张着血盆大口一般，将所有的生物吞噬……

　　醒来之后，未沫发现自己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人类。这个人类少年的名字同样叫做未沫，末世，已经结束了。

　　未沫很难受，从心理到身理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感，末世之前，他被人类追逐着，已经很久没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了。此时，蓦地附身在一个人类的身上，更因为不适应而开始发热。

　　很冷、很痛，腹部尤其的疼痛……

　　即使经过老人的教导，他依旧不会说多少人类的语言，可他此刻不敢表露分毫，对于人类这个物种的可怕，在那一段逃亡岁月中他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他也不敢表露出自己此时的虚弱，否则，他恐怕下一秒就要被这些凶狠贪婪的人生吞活剥！

　　只是，不止对待他们人鱼一族毫不留情，对待自己的族人也同样能肆意杀戮，人类，呵……未沫的嘴角泛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笑。

　　未沫最初的那个人类朋友曾教过未沫怎么友好地笑，怎么开心地笑，怎么表达自己的难过，怎么表达自己的欣喜，却惟独没教过未沫这个表情。这是未沫自己学会的最后一个人类的表情，而第一个，是仇恨。

　　未沫闭上眼，感受着自己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在人鱼成年之前，体内只能储存很少一部分力量，在这时，他们捕猎依赖于尖牙、利爪、超声波和次声波。人鱼在二十五岁成年，成年之后会拥有强大的灵力。也是因为未沫的父母都是具有灵力的成年人鱼，他才能躲过人类的追捕那么久而没有被抓。

　　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同伴们濒死时挣扎的表情，未沫蓦然睁眼，眼中闪现出一抹犀利的光。他想活下来，他要活下来！

　　那些残杀他同胞的人类若死在末世中倒罢了，若还活着，他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在末世之中，任何一点食物都是极为宝贵的，未沫看着对面的男人拿出一点黑得发硬的食物开始啃，他感到肚子饿了，饥饿的感觉被成倍地放大，但当他取出自己身上最后一点干粮的时候，却开始忍不住地作呕……不止是心理上不习惯这种食物，连身体仿佛也在下意识地排斥这东西。一阵奇怪的电流穿过未沫的脑海，这个身体到底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毛病了吗？

　　身旁一个皮肤黝黑、个头矮小的男子垂涎地看着未沫手中的食物，咕地咽下一口唾沫。他飞快地左右瞄了一眼，然后对着未沫扑了上去。

　　未沫面色一沉，纯澈的双眼中折射出凶狠的光。这种场面他并不陌生，在深海之中，经常有强大的觊觎者想要抢夺他猎到的食物。

　　未沫现在没有灵力，却有的是劲道，尽管只是一条未成年的人鱼，但他早与大型凶猛海生物搏斗多年了。

　　在徒手折断了三个人的手腕后，未沫平安地抵达了R星。此时的R星虽没有后世的繁华，但也因地球人的迁徙而渐渐有了人气。

　　R星球有两个地球那么大，但生物却不如地球那般繁茂多样，因此，在人类刚搬来的时候，只觉得这里荒寂得可怜。

　　不过，这里也确实是除了地球之外最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了，这里有大气层，有动植物，还有人类生活需要的各种资源。

　　这里的土著生物与地球上有些不同，与地球生物相比，这里更像是一个童话的世界，这里有脾气温顺的鸟臀目，有地球上早已消亡的渡渡鸟，有袋狼、直隶猕猴……R星球的生物都有较高的智慧，且总数不多，比起地球上形形-色-色的生物，他们的数量大概只有千分之一，其中肉食动物的数量更少，也因此，当人类来到这里定居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阻碍，相反，有的生物对他们相当亲切。

　　各个大佬来到这里之后，带着自己的势力选择了不同的地段，开始建立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要去人类的村落吗？未沫犹豫了一瞬，随即做出了决定。他是搭乘着人类的交通工具来到这里的，因此，他想要看一看人类的生活方式。尽管他不喜欢人类，但不得不说，他现在也许能够从人类身上学到些生存法则。毕竟，人类对这个星球比他了解。

　　未沫跟着人流向着离这里最近的村落，走到门口，见人们纷纷掏出一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牌子，他在身上四处翻了翻，果然也摸到一块。他将那块牌子交给负责人，那负责人看了他一眼：“楚未沫，十五岁，非异能者……”很平常的一份资料，平凡到让那人失去了看下去的耐心，那人懒懒地道：“好了，粮食、弹药、药草……有什么交什么吧！”

　　未沫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皱了皱眉，目光更加不耐：“你不会不知道，想要到村里定居要交够一公斤粮食吧？没有粮食，可以用药草、弹药这些东西代替。”

　　未沫默默地转身。他还真不知道有这规矩，难怪他刚才看到有好些人候在村口却不进来呢。进村交粮，然后可以得到村子一定的保护，这种做法沿袭了末世之时安全区的做法，遗憾的是，未沫完全没有经历过。

　　被赶出来了……未沫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感觉更饿了。比起努力地去获取粮食，然后进人类的村落，他还是先去找点能吃的东西吧。不知这个村落附近有没有湖泊，也许他可以去抓些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