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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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平常的冬日，黄昏，天黑很快暗了下来，海边特有的西北风像狂魔般呼啸在每一条大街小巷，人们缩着脖子纷纷往家赶。县城二中的学习抓得紧，虽然才初一，下午主课老师常会拖堂，小漫痛苦地订正完数学作业出了校门，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看见爸爸竟然等在马路对面，目光搜寻到她的身影，快步穿过马路走来。
“爸，你怎么来了!”小漫惊喜地说。
“作业都完成了吗都会了吗？你妈叫我来接你的，她在家做了饭等你呢!”爸爸爱怜地拍拍小漫的脑袋，小漫在学校只是一个学业平平的孩子，好在爸爸没有给她很大压力，永远用一种骄傲的目光注视着他。
“嗯嗯。”小漫边迷迷糊糊地应着，边抗议道:"爸，别拍头啊，会笨的！"
“调皮。”爸爸轻轻啐了一声。
父女俩嘻嘻哈哈地家里赶，当他们所住的灰色水泥楼赫然在目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爸爸轻拍了一下小漫的肩，"小漫，你说妈妈为什么变了---"爸爸欲言又止。
"爸爸，妈妈这样子不是很好吗"
"真的好吗!"爸爸将信将疑。
"嗯，我觉得妈妈的脾气性格好了很多。"小漫肯定地爸爸点点头,爸爸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走，上楼。”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大气爽直。
她是个粗心的孩子，这一段也不得不注意到了妈妈突然之间的变化，原来爸爸也是。本来嘛，爸爸对妈妈的事总是特别上心的。
那时候，爸爸已经从部队复员，因为妈妈不适应北方的气候，爸爸放弃了老家好的工作机会留在了Z城，在一家机械厂做技术指导。妈妈当年是医大药剂专业的肄业生，在Z城却从药店职员做起，凭着自己的努力，现在也是药店的进货主管了。
最近家中一切风平浪静，好像，有一些过分平静了，---妈妈在外工作勤恳，在家依旧很沉默，只是不再摔东西了。更奇怪得是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最近主动承担起家务，洗衣煮饭擦地板；很多事情都不许爸爸沾手，害得爸爸无所适从，常常在妈妈干家务时又劝又帮，反遭了妈妈的白眼。时值叛逆期的小漫认为这样很好，谁规定爸爸一定要想一个奴隶一样做牛做马。
上楼打开房门，屋子里静悄悄地，餐桌上已摆上了饭菜，妈妈侧身坐在桌前，幽黑的眼眸带着一丝欣喜幽幽地盯着空气中虚无的某处，眸光中有七彩波光流动，嘴角上扬，月牙形梨涡溢满柔情，整个人似空谷幽兰般袅袅开放，那一笑对小漫来说，似一瞬又是百年，妈妈回头听见响动，表情瞬间一垮，再抬头已是淡然无波，仿佛一切都是错觉，慢慢站起身来:"回来了。"
"妈妈---"小漫抬起头看着妈妈，却又不知说什么。这样的妈妈比平时还要神秘，似雾中看花，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
"吃饭吧。"妈妈低眉轻喃，幽深如潭水般的黑眸让人一眼望不到边。
"对、对，快吃饭吧。"爸爸回过神来附和道。
晚餐的气氛很好，炒土豆丝、、番茄炒蛋、回锅肉；餐桌上全是小漫和爸爸爱吃的菜，妈妈的自己吃得很少，安静地陪着他们，目光来回地扫视爸爸和小漫，爸爸大口咀嚼着食物，傻呵呵地回视着妈妈，眼中有宠溺、有满足。小漫突然没来由地为爸爸生出一份忿忿之情，推说作业多回了房间。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当小漫正和两元一次方程式进行苦苦鏖战时，听见妈妈在门口轻声地叩门，小漫讶异地打开门让妈妈进来，心里嘀咕着今晚一切都乱了套了，平时妈妈怕打扰，晚上都是窝在卧室的床头看书，辗转到半夜才睡，很少过问小漫的学习，小漫琢磨着，在妈妈眼里学业的好坏在于自身的资质，小漫遗传了爸爸大老粗的基因---也就这样了吧，不值得她多费心力。
妈妈进来轻轻地坐到小漫身边，小漫继续自顾自地做奋斗君，最后人困马乏眼皮直打架，忽听见妈妈的声音似轻似重像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妈妈原来还没走，嘴里喃喃地说:“小漫，所有的事都是有原因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会忘记的。不要恨，你要记住那些美好的。"
"啊!"小漫当场傻在那里，是在说我的学业,还是在跟我解释你和爸爸之间的关系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小漫微微撇嘴迎上妈妈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丝不屑，妈妈静静回视着她，眼眶中慢慢泛出一滴透亮的水光，突然上前紧紧地搂住了小漫，一股好闻的檀香味直冲胸臆，小漫心烦意乱挣扎着想要脱离那份柔软，却在听到妈妈的心跳后停止了挣扎，那心跳得飞快，像狂风中兀自颤抖的树叶，"小漫，你一直是一个勇敢的孩子。答应妈妈，你会快乐起来的,对吗"混乱的语气中有一种压抑的希望，迫切地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唔唔，我知道了。"小漫艰难地答道。
好久，妈妈慢慢地放开了对小漫的束缚，伸出手温柔地帮她理了理额头的乱发，轻柔地笑着，"早点睡吧。”转身出了房间。
小漫依然沉浸在柔软怀抱的秘境中，久久才回过味了，细细咀嚼妈妈刚才的话，心头咯噔一下，妈妈为什么要对我说一番话，是觉得对自己关心不够吗？还是有难言之隐，一时心绪纷乱，‘老子’老大人的刹那间话在脑海闪现，‘福兮祸所伏’，那么冰冷尖锐，小漫打了个寒战，快步出了房门，见爸妈的卧房大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小漫在门外站了许久，终于没有敲门去追问妈妈些什么。
那晚小漫睡得很熟，一如往常在梦中和一群面目模糊的人你死我活地缠斗，就见一人欺上身大力推搡着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小漫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实在大力，神智一点点清晰，渐渐明白是真的有人在推她，“小漫小漫，"言语中莫名的慌张和惊恐，是爸爸，小漫猝然坐起，恍惚间发现房间灯火通明，一揉眼睡意去了大半，从床边的窗帘缝隙中往外扫了一眼，外头夜色如墨般黝黑浓重，是半夜时分吧，心儿一坠，"爸爸，怎么，怎么了，是妈妈病了吗"
爸爸抓着小漫的手臂一凝滞，神色掩不住的慌乱，"你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小漫,我去找，很快回来,你等着!"不等小漫的回答，爸爸抓起外衣打开大门冲进冬夜的萧瑟中。
"等等，爸，我和你一起去。"爸爸站在门边稍一犹疑，"不用，你明天还要读书，我去找小赵叔叔他们帮忙，我会找回来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上，健壮的北方汉子的脚步浮动带着踉跄。
西北风裹挟着冬夜的寒气，随着门的开合卷进屋子。小漫颤抖着蜷缩起身体，拥着被子木然地不知坐了多久，心中如一道电光闪过，混沌的脑袋慢慢清明起来。妈妈临睡前的话、反常的行为丝丝缕缕终于串成一条线。原来真相如此简单清晰，是自己的傻与天真拒绝承认罢了。一定是一个月前那天，妈妈接的那个诡异的公用电话晕倒，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肯说，爸爸那天难得地发火，却又无计可施--也许，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厄运的发条被启动了，开始朝着黑暗的陷阱坠落，我也是帮凶，如果我对妈妈关心一点，如果今晚我能早点明白--妈妈是不是不会离开!
此刻，小漫的心被绝望这只大手紧紧抓着，一点点陷落碾碎成泥，死亡的黑色长翼带着轻痒的寒意正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小漫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冰冷的呼吸，顷刻间生出强烈的恨意，她恨妈妈的自私与无情，一旦离去，我的感受、爸爸的痛苦你真得不在乎吗一股酸涩冲出猛然眼眶，"不会的，不会的,都是幻觉，爸爸一定能找到妈妈的。"整夜她默坐喃喃祈祷，如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帆等待天明、等待最后的判决。
两天后，妈妈的遗体在Z城东边的青山深处被发现，她应该走得很安详，脸上敛着平静的微笑。身边有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和一封短短的遗书"大鸿：对不起，我只是没有办法忘记。好好爱自己和小漫，把我忘了，你值得更好的!曼绝笔"寥寥数语，给这个存在了十几年的三口之家划上了凌厉的句号。
许多年过去，小漫知道了那个故事也理解了妈妈。也努力信守对她的妈妈的承诺，努力做快乐的人。相信老天不会赶尽杀绝，磨难过后会有好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