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传说》書延

2、花舞の街

　　转眼间已经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潍京在经历了早春三月的那清寒和雨露后，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樱色。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传说樱花是最有灵性的花，热烈地开，热烈地落，如此的“樱花七日”，却有点悲壮而宛然的味道。

　　一进素有“樱花之都”盛名的潍京，那个半路杀出的栖川翎便告了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阿维也被空颜差去夏泽家知会他们一声。只剩下空颜一个人在京城里闲晃。

　　空颜走在这条潍京有名的国安道上，只觉得满目都是色泽娇艳的樱花，柔软的花瓣不断地随着轻轻的盘旋落到地上，仿佛秋日阳光下漫舞的精灵。轻轻地向前摊开一只手，一片花瓣仿佛会意一般，懒懒地落在她手上。淡淡的粉色，很是脆弱得惹人怜爱的颜色，却在花瓣的边缘泛起决然的苍白，让人有种抛舍的不忍。不时有式样华丽的马车穿过一片樱雨徐徐前行，十分安宁而平静的味道。

　　空颜微微仰起头，这样就可以看到潍京上空淡淡的春日的阳光，和在直射下来的光带中四处飞扬的拂尘。时隔多年，到底还是来到这里了啊。再次来到这里，仿佛心里有个缺口渐渐被打开了一样，竟觉的一种悲凉之意从心中某个隐秘处漫漫地泛滥开来，却又是如此的难以名状。仿佛是一种被遗失了很久的记忆，又重新挣脱了枷锁而复苏。潍京，总让她有一种很宿命的感觉。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她依稀记得自己年幼时曾经来过这里，那时侯父母也还健在，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每次去想，却只换来胸中隐隐的疼痛。

　　空颜恣意地大口呼吸着潍京的空气，企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突然感觉到身边一股极其凶险的暴戾之气，正要细加捕捉，这股气息却仿佛流水一般，稍一鼓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诡异异常。

　　至阴的气，除了穷凶极恶的鬼灵又有谁能发出。空颜心中一寒，握着樱花瓣的手紧了紧，只感觉沁凉沁凉。是恶灵？刚才的气息如此的逼人，即使是普通之人也能觉察出一二。但是却又消失得这样淡定迅速，还有一种隐含着的奇怪的感觉。况且潍京齐聚如此多的除灵师，又为何会让这般等级的鬼灵突然横空出世？

　　诡异，十分诡异。

　　还是不胡思乱想了，救人要紧。空颜这样对自己说。除灵师由于天生的资质关系，比一般人还要更能感觉到灵魂体的存在，当这种灵魂体的怨气很重时，这种感觉也会变得愈加强烈。所以空颜也能够猜想到这次所来并非善类，对人口密集的京城来说，绝对是相当危险的。

　　空颜抽出几张随身携带的土黄色符纸，低声疾速地念下咒语召出五只低级式神帮忙。

　　一声令下，五个白色的影子便如离弦的箭般，飞快地飞了出去。式神传来的白色气息让空颜在一瞬间感知到式神周围的情况。空颜自己只能穿梭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小道中，希望能再次感受到刚才的气息。可惜刚才的气息仿佛彻底沉入了水面，再也没有浮出水面。再加上她对京城也不是很熟，只能够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些迷宫般的宅邸间茫然地奔走。“千万千万要赶到啊！”空颜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在慌乱奔走的同时，空颜心里也抱着一份侥幸，刚才的鬼气如此明显，京城那么多高强的除灵师没有理由不感觉到的吧？希望在出事之前有其他熟悉地形的除灵师能够及时赶到现场呢。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从空颜的左前房传来，在她的心上重重一击。难道她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难道这件事她真的无力挽回？左思右想间，空颜也加快了脚步向前面的巷子奔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空颜急急忙忙地冲到发出尖叫的那户人家的门口，也不管什么礼数就直接撞开门硬闯了进去。可是好象有什么有点不对啊……

　　门里面没有熟悉的令人悚然的鬼气，没有形象丑恶的恶鬼，也没有她脑海中所担心的无辜人的尸体……只有开满了整个院子的樱花，粉红粉红地有着悲凉的气魄，还有三个略微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的男人，以及被他们扶着好象已经晕过去的妇女。

　　那个……是不是有什么搞错了啊。

　　“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最长的一个应该是一家之主的男人开口了。

　　“那个……刚才我听到有一声尖叫从这儿发出……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状况？”努力压下气喘吁吁，空颜紧张地问。

　　“哦，内人……”男人指了指手上扶着的浑身瘫软的女子，“刚才走到井边打水的时候，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们闻声冲了出来，就看到她已经昏倒在地上。”男人一脸担忧地说。

　　“肯定……肯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应该是小儿子的少年满脸惊恐地对空颜说。

　　三人当中只有一个稍长于小儿子的年轻人最为淡定，衣着也较为出众，红底蓝袍，似乎是宫廷里的服装。估计是在皇宫中担任职务吧。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在一旁冷冷地打量着这个突然的不速之客，仿佛漠不关心，却又似在静静思考。

　　沉默了半饷，这年轻人突然发话：“你是除灵师吧？”用的是疑问句，却是很肯定的语气。

　　空颜一挑眉，扬了扬手上的念珠，“是啊。”

　　“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去那口井旁边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鬼魂存在？”

　　空颜稍稍往那边一瞥。的确，那里确有他们口中所称的“不干净的东西”，却并不是她在寻找的那一种。很淡的气息，很安宁，完全没有攻击的味道。许是这家夫人在打水时无意间看到了灵魂体模模糊糊的影子吧。虽然普通人一般并不能窥看到鬼魂的样子，甚至感觉不到它们，但偶尔窥见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所以在这个世界，民间对鬼魂的存在还是深信不疑，形成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怪谈。但除了害怕人们对鬼并没有更多的了解。

　　“好啊，举手之劳。”空颜莞尔一笑。虽然心里还是很担心刚才那阵飘忽不定的气息，但眼前的忙似乎没有理由不帮。

　　盘踞在井旁的鬼灵确实并不恶毒。只是留恋凡世的花香而流连的小姑娘，眼旁还留着还没有干透的泪痕，此时却专注地看着井旁一棵苍老然而繁盛的樱花，笑靥如花。看着她消失的时候脸上溢满幸福的倾城的笑容，空颜突然想到在夏天开放的那种小小的白色的花，在小路边的清风中漫漫地摇曳着。

　　是什么感觉。简单干脆地消灭的鬼灵并不在少数，早已经过了会恐惧，会为鬼魂怜惜哭泣的年龄，空颜却觉得心里却似乎有一根软软的弦被她的笑容所触动了。完全没有阻碍地消灭了眼前的灵魂，却没有往常惯有的那种成就感，而成了某种不舍和心酸。也许是因为那纯真而毫无心计的笑容吧，一朵路边的小花，还没有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勇敢地绽放，就已经被无情地暴风雨所蹂躏至死。这又将归罪与谁。转念回想，眼角竟有点湿润。

　　鬼魂的气息在那一瞬就淡了。空颜在院子里象征性地走了一圈，以确保周围没有残存的鬼灵。
　　当家的主妇已经苏醒了过来，躺在室内，盖着一床灰白的被单。看的出是很清苦的人家。主妇和一家人都对空颜帮助感激万分，只有最小的儿子还在那里惊恐地碎碎念：没想到真的有鬼啊……大儿子还是在母亲身侧坐着一脸波澜不惊。

　　主妇艰难地从被褥里支起身来，用眼睛示意了下立在身边的丈夫。男人楞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在旁边一个旧旧的柜子里一阵翻找，最后将东西交给了主妇。

　　“小姐，谢谢您，这是除灵的费用。”手上是几枚小小的铜钱。

　　看着主妇惨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的脸，空颜一楞，“不……钱我是不会收的……”正苦恼如何推辞，回身一望看到满院的樱树，正悠然盛开。

　　空颜跑到那颗苍老的樱花树旁，接下了一瓣落下的樱花，回身一笑：“报酬，这个就可以了。”

　　手里捏着一瓣花走回巷子，空颜仍是心事重重。

　　“那些死后却没有去往另一个国度的鬼魂们，它们的怨气太重，在尘世受到的冤屈使它们变得暴戾，暴戾得伤害到活着的人们。这样的鬼魂，——我们只能将它们消除，无法让它们自然超度。”空颜记得小时侯父亲第一次教导她消灭鬼魂时，曾经这样说过，口气低沉而疲惫，仿佛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然而她却似乎常常能与鬼魂们沟通。每次除灵的时候，她都会闭上眼，用心去感受眼前微弱生命的灵动。于是，她觉得自己能读懂这些鬼魂们的悲喜，她相信它们只是因为对尘世的贪恋和心中的怨念，才会一直徘徊的人世间不走。它们毕竟是无辜的。除非是穷凶极恶的恶灵，空颜不常将鬼魂直接用符咒封印消除，她常常会等，直到它释然而将它超度。

　　“素颜上青天，和云碧上天。
　　夜空凝望处，处处教人怜。”
　　望向蓝得有些泛白的天空，空颜不禁吟道。

　　正吟诵间，空颜忽然觉得一股极其浓厚的鬼气泛滥而来，就是刚才的那种气息！她猛地转过身来，看向离这十分靠近的一所民居。那鬼气就是从那栋矮小的瓦房中传出来的，此时鬼气以浓炼到具象化成深蓝色的诡谲烟雾，其中淡淡地泛出浅白的光芒。空颜很快认出那是除灵师施法时发出的特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