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传说》書延

1、未知の去向

　　“为什么？月见！你没必要去啊，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而且……而且这一去就怕回不来了呀……”
　　“空颜，不要这样想。”被唤作月见的男子略微前倾地倚着式样古旧的木栏，面对着庭院里开得郁郁葱葱的紫藤花和正在惬意地摇晃的草木,似乎又是万物生机的季节。这时候风很大，男子一身白衣在风中发出习习的声响，在天蓝的天光下，清雅得竟不似在人世。
　　“月见……”自己的声音竟开始有点哽咽，仿佛无法停止般地只想唤着这个名字，仿佛某种东西快要失去了一样。“月见……”
　　“我走了你不用难过。每个人其实都在等一种东西，只是等待的东西或许不同。每个人都坚持着自己的坚持。而我，对于我，只不过去那里恰恰就是我的坚持罢了。”男子的声音依然淡淡地看不出很多情绪，但总是让有一种莫名的伤感。是错觉吗？
　　望向远方平静的蓝色天空，一句话幽幽地从口中吐出：但是坚持，也未必有结果啊。

　　“小姐！！小姐！！起床了！！”急促而讨厌的女声突然毫不留情地破坏了梦中哀伤的场面，让空颜有些怅然若失，懊恼地翻了个身。
　　“几时了？……这么早就来叫我起身……”空颜把脑袋往被里缩了缩，想继续回味方才的梦境。
　　旁边的侍女阿维只觉得满头黑线，自己怎么就摊上叫小姐起床这么个艰险的任务，真是上辈子作孽啊。想到一会木代夫人看到小姐又迟到时发飙青筋暴怒的样子，心里不禁毛骨悚然。于是鼓起勇气，发誓死也要将小姐叫醒：“小姐！！！！”
　　惊起了院子里一窝鸟鹊。
　　匆匆穿了件淡茶色的和服，梳洗了一番，空颜便随阿维去前堂拜见伯母。
　　木代家族是千叶镇有名的除灵世家，宅邸的面积也是大得惊人。离俗世较远，依山傍水的设计，可谓祥瑞，估计是当年考虑到风水的因素。身为除灵师，频繁地与鬼灵打交道自然在所难免，但是同时也增加了鬼灵前来寻仇报复的可能。因此，如果不想被前来扰乱滋事的鬼魂烦死，除灵师在入住新的宅邸前大都要十分慎重地测算风水位置。
　　只是房子大也有大的缺点。比如空颜走了五分钟也没走到她伯母所在的前堂。
　　“啊……为什么这么远。”空颜一边无精打采地挪着步，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走廊外已春意盎然的一片春景。由于房外直接临着雾阑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森林的景色。角落里一束沾着晶莹的露水悄悄的垂挂下来，在早春温和的阳光下闪烁着点点的光芒。空颜不禁又想到了方才梦中的情境。做这同一个梦，已不是两三年了，即使是父母还在的时候，她也断断续续地梦到这一个场景。只不过稍微有些差别而已，几乎都是同一个人，在说同样的话。一袭清朗的白衣，风中飘摇的衣带，和一个名叫沧月的人。从未谋面，却又似相识甚久，很宿命的感觉。还有种不可抑制的忧伤之感，隐隐约约，漫漫散散，渐渐溢满胸中，充满苦涩。
　　是什么样的人呢？空颜明白自己总有一天会遇见他，而且，不远了。
　　“小姐！快走吧，木代夫人又该骂了！”阿维看着明知时间来不及还在那里拖拖拉拉的空颜，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怒好。

　　阿维口中的木代夫人，其实就是木代空颜的伯母，原名叫多田暮晓，嫁给木代家次子后改名为木代暮晓，只是不幸丈夫没过几年就辞世了，接着木代家长子夫妇俩也接连过世，于是就变成了她一个女子主持着这偌大的一个木代家的运营。不是一般的劳累辛苦，只是这个女人似乎注定为木代家而生，十年来不叫一声苦，默默地为木代家奉献着青春，竟也把事物繁忙关系错综的整一个家族事业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过也养成了她严肃而不拘言笑的性格。
　　果然，看见了姗姗来迟的空颜，木代暮晓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这么迟才来，知不知道我已经在这等了半个时辰了！”凌厉的眼光一扫，吓得阿维顿时魂飞魄散，慌忙解释：“是小姐……小姐她……叫不起来……”只是声音在夫人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空颜倒没什么感觉，她了解伯母还是很疼自己的，虽然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恐怖。于是偷偷地吐了吐舌头：“伯母，您这么早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恩。你最近阴阳术修习得怎么样了？”
　　“是，已经学到了高级式神召唤了，不过还不是很成功。”
　　“高级式神召唤不是谁都能做的，现在整个云邑国也不过只有几个高级除灵师和夏泽家那个天资聪颖的小鬼学会罢了，你也不用急，要小心‘逆风’（指法术失控，反噬其主。灵力较低的术士使用高深的咒文时容易产生此种现象。轻者受伤，重者死亡。）。”夫人难得露出略微温柔的表情，空颜偷偷地舒了口气，伯母没有因为自己失败而责怪她啊。
　　“一些基本的五芒星咒术和除灵用的符咒制法都掌握了吗？”木代夫人又问。
　　“那些都已经掌握熟练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说也是木代家的长孙女，在学习阴阳术方面不敢说最强，中上肯定是有的。
　　“恩那就好。”夫人露出宽慰的表情。“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托你办一件事。你替我把这个木盒子交给潍京的夏泽家家主，夏泽应霁。”说着从身旁慎重地摸出一只浅黄色布包裹着的木盒，交给了空颜。
　　黄色的布虽然已被人擦拭过，仍然看得出常年积累的灰尘的痕迹，可见有一定年代。而且在这木盒里，似乎封印着某种东西，让人有点心神不安。空颜忽然间有点害怕，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心里赌得慌。
　　木代夫人看出了她的不安，一敛神安慰道：“没什么的。你的任务是交到夏泽家那边就行了，不要想太多。”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微微地叹了口气，“不过你千万要小心，不可出任何差池，要将这木盒安全地送到那边。今天下午就起程吧。”
　　空颜虽然满心的疑惑，但又不好问什么，只有哦一声便回房收拾东西了。只是这盒子怕极有来历吧，否则又何必要长期隐居在这的她来护送呢。
　　待空颜走出堂外，木代暮晓轻轻地舒了口气，目光忽然悠远地望向远方的青色的天空，满目的疲惫，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清玄，那一天……快到了呢。”

　　其实要从云邑国南方的千叶镇赶往相对偏北的都城潍京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虽然空颜和阿维是骑马赶路，但也逃不了三四天的路程。不过从小到大空颜都没怎么出过远门，除了父母在世的时候偶尔会带她去外面游玩，或者去潍京参加除灵师的聚会，她基本没什么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以空颜这种顽皮好动的性子，绝对是闷坏了。所以这几天的行程对她来说，倒是个很好的玩耍赏景的机会。
　　“小姐，我们歇一歇吧！！我们都连续走了三四个时辰了，也该停下来吃点东西。”阿维精疲力尽地喊着，这么长时间呆在马上赶路，她的背都酸得不行了，肚子又饿得咕咕叫，很郁闷地看着空颜还在那里兴奋地一边闹着一边拼命赶路。
　　“再走一会嘛，马上就到村庄了。而且我好想快一点到潍京啊！！”空颜一想起潍京有名的樱花盛开，繁华热闹的街道，还有各个除灵师家族聚集在那里，就兴奋得不得了，恨不得一下子用法术飞过去……可惜阴阳术里只有派式神飞着送信的方法，从没听过有能连人也捎过去的。
　　“……小姐！”阿维绝望地叫着。
　　空颜一拉马缰，就一阵风似地往前驰去，茶色的单衣在风中鼓胀着，习习作响，仿佛一朵开在平原里的倔强的花朵。
　　“小姐，小心！”正当阿维气喘吁吁地追赶着领先她老远的空颜时，忽然发现小姐正经过的狭长峡谷的草地上隐隐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仔细一看，竟是一根拉得紧崩的细长丝线。
　　空颜很快也发现了前方的异状，急忙勒住缰绳往后一退，马儿有点难受地嘶吼了一声。空颜立刻掉转马头，自己则一纵身从马上跳下，双手叉腰道：“何方歹徒竟敢拦本姑娘的马？快给我现身！”
　　阿维心道：“小姐，你明明身处险境，怎么还这么嚣张啊……知不知道有句话叫‘枪打出头鸟’来着……”想归这么想，她也急忙纵马前去帮助空颜。
　　突然，从两边相对低矮的山崖上跳下四五个衣着褴褛的大汉，应该是常守在这的土匪。人手都拿着一把看着就吓人的砍刀，二话不说就招呼过来。看来是用计不成有些恼羞成怒吧。
　　空颜完全没想到这种境况，刚才的嚣张气焰现在也凉了半截，一时间竟呆楞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她身为除灵世家的传人习过剑道，有一定的武功底子，但一是缺乏实战经验，一是现在赤手空拳，此时很难有招架余地。眼看几把明晃晃的刀就要落在她头上，阿维也顿时傻了眼，忽然喝来一声“等一下！”
　　出乎空颜的意料，发话的是这群土匪中看似是首领的一个人。不过看他满脸横肉一副奸邪的样子，空颜就知道没好事。
　　果然，“这小妞长的不错，还有利用价值，杀了可惜！”首领说出了“个中原因”，各土匪的表情也登时由疑惑万分转为猥琐的笑。
　　“……”空颜受不了这帮土匪对她色迷迷的打量，怒火噌地就往上冒，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你们这帮人渣，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看我厉害！阿维！” 空颜回身看向呆楞着的阿维，左右撸了撸衣袖。
　　阿维也马上会意，从包裹中取出防身用的一把配剑，用力扔给空颜。空颜接过剑便凌厉万分地刺向对她首先出言不逊的土匪首领。许是没料到她一个弱女子居然会剑道，首领呆楞之下居然不作躲闪，到最后才急忙把头一偏，脸已被空颜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溢出。
　　土匪首领见自己竟被她划伤，更加愤怒，五个人愈加凶横的向空颜攻去。仗着人多，他们对空颜也不是很忌惮，探测了下空颜的功力也尚且一般，便由四人围攻空颜，一人看住在一旁吓得脸色苍白的阿维。空颜毕竟是除灵师，以阴阳术修习为主，剑道并不是很擅长，再加上五个老练的用剑者一起围攻，不消半会就落入了下风，抵挡得渐渐吃力起来。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栽跟斗吗？”空颜绝望地看着面前越来越缭乱的白色剑光，致密得让人窒息。她有些无奈地想，“要是长野大叔在就好了，他的剑道可好了，对这几个乌合之众还不手到擒来！”
　　一道剑光忽然急速地向空颜劈来，凌厉得根本无法躲闪！空颜绝望地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默念符咒，近乎祈祷地招出式神，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虽然很可能已经太晚了……
　　忽然一道锋利的剑气袭来，直直地劈向首领。转眼之间一只手已经落地，首领惊骇地抱住伤口，呻吟了一声“谁！？”周围的几个土匪看到来人如此轻易地断了首领的一只手，都不禁乱了阵形。
　　空颜张开眼，只看到一个青色的身影灵巧地穿梭于几个人之间，手中一柄长剑被他舞得漫天生花，轻松抵挡着来自多人的攻击，时而来个漂亮的躲闪。仍还有闲情打量着在一旁看呆了的空颜。方才令空颜生不如死的围攻对于他来说却如入无人之境，很明显是个精于剑道的高手。刚才还咄咄逼人的土匪们此时在那流畅的动作下已全然狼狈不堪，刚才的气势早就不知跑哪儿去了。
　　不多时，这位“侠客”就干净地解决了这帮土匪。自认打不过这个不速之客，五个人只能跌跌绊绊地跑路，还不时仓皇地往回看看有没追来。本来土匪首领还想转过身来留句狠话：“下次再看到你有你……”却被一把剑擦身而过，少年悠然而力，眼神萧瑟而凌厉。土匪全身一凛，登时吓得屁滚尿流，仿佛看到鬼怪般转身逃命要紧了。
　　“呵呵你还好吧？”空颜这时才看清来人的相貌。只见持剑而立的是一个少年，身形飘逸，一身青色的武士装扮。俊秀的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锐利的眼神也在转瞬间消失，目光变得温和明朗。完全看不出和刚才挥剑凶狠而自如的武士是同一个人。此时他将剑入壳，斜搭在肩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异常，不变的只有他眼中浓浓的笑意。
　　“恩。多亏你及时相救，否则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空颜对这位突如其来的少年十分感激，要不是他出来抵挡，她此时不是被人劈成两半就是被卖到奇怪的地方去了。但也有点疑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这个时候也出现在在这荒无人烟的平原上呢。
　　“哪里哪里。那小姐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啊？”少年不慌不忙吐出了下一句，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啊？”空颜刚刚培养出的一片敬佩景仰之情，在一瞬间轰然到地。愤然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符咒，“啪”的一声扔到少年贼笑兮兮的脸上“胡说什么！”，引来一声尖叫“啊……你干嘛！！”
　　“原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姐！！你没事吧！”阿维心急火燎地跑过来，方才的一场意外将她吓得不轻，更何况她一想到夫人得知后的后果，更加不寒而栗。
　　“阿维我没事！还好被这家伙救了。没事了没事了。”空颜一边安慰着阿维一边斜瞄着惨兮兮地把符咒从头上拿下来的武士少年，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你……是除灵师啊？！”少年略带惊异地说。
　　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然除灵者并不奇怪，但也比较少见，除了在潍京的几个有名的除灵家族外，其他各地只零零散散地分布着极少的几个，除灵师也成为相对稀少的存在。因此，他觉得奇怪也是很正常的。
　　“是啊，我是来自南方千叶镇木代家族的木代空颜。她是阿维。我们这次是要去潍京办点事。”空颜有些奇怪地自我介绍。
　　“木代家族吗？久仰久仰。我是来自古泉地方玄武馆的武士栖川翎。”少年笑着抚了抚插在腰间的爱刀，依然是有点漫不经心的语气。
　　玄武馆？空颜仔细地搜索着脑海里的存货，对了！不就是云邑国三大剑道场之一的玄武馆吗？那么这个栖川翎刚才使的就是北辰一刀流了吧。怪不得他方才运剑如此潇洒自如，还有种洒脱的艺术之感。要知道北辰一刀流这一流派的剑道，不仅注重用剑的技术，而且也非常讲究用剑的艺术，对武士的护具与武具也十分讲究。空颜从小跟从长野师傅修习剑术，一来二去间，也对这方面有些了解。
　　空颜用眼角瞄了瞄这位青衣少年，将他在心里的形象稍稍提升了几分。没想到来头着实不小呢。

　　少年看着还在空颜身边寂寞地徘徊的一只老鹰，挑了挑眉，“你的式神？刚才怎么不早点用？凭你的能力，招个厉害点的足以吓退他们了吧。”
　　空颜一楞，对啊，凭自己的阴阳术，只要巧妙运用，要打跑这几个土匪并不是做不到。怪只怪她太惊慌乱了神，根本没时间思考。用自己最拙劣的剑术来和他们对抗。她一挥手将老鹰消去，一边懊恼着自己的疏忽。
　　“不过也是，在那么紧急的状况下，你不可能考虑那么多。哈哈。”栖川翎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但似乎总有种深藏不露的感觉。空颜心里揣度着。
　　“哪有我这么天才。”不对，……肯定是她多心了。
　　“不过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赶这么远的路，还亏你们想的出来。这样吧，反正同路，不如我‘勉为其难’地护送你们一程？”栖川翎笑着说。
　　哼，你以为你了不起啊！！空颜在心里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嘴巴里还是不得不说：“那好吧！谢、谢、你、拉。”她故意一字一顿地说。哎，谁叫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呢。
　　于是才认识不久的两女一男便一同踏上了前往潍京的旅程。空颜却并没有注意到时常微笑的栖川翎，看向远方时思虑重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