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染尘》花千驿

3、二话

　　三个月后，玉满楼的阁楼中依旧是琴声潺潺。江南已到了雨季，霏霏的细雨和着风吹进屋内，有些凉。染尘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坐在半开的窗前，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外头的雨，手下的琴弦仍旧窸窸窣窣地颤动着。

　　“哎呀!你这又是在干什么!”杜晓蕥端着一个白瓷碗进门，看见她吹风，急匆匆地冲进门来将窗子掩上，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身子那么弱还不知道好好保养着!这么闹腾下去，万一哪天不能弹琴了，你让我可怎么好…”她不悦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碗递到染尘手中:“喏，把这个喝了。上好的燕窝，陌公子送我的，娆妈妈我都舍不得给呢!”

　　“知道了。”染尘淡淡地应了一声，端起桌上如同茶杯一样大小的小碗喝了一口。

　　“诶。”杜晓蕥诡秘一笑，挽着裙摆坐在对面，低声问:“你跟那个月公子，你们…嗯”

　　“我们如何”染尘反问。

　　“没事。”杜晓蕥轻轻地笑起来，从椅子上站起身，道:“若你们也能像我与陌公子那样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染尘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窗边墙上挂着的那幅山水画。

　　杜晓蕥又说:“月公子也是儒雅风流，不比陌公子差在哪里，你…”

　　“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杜晓蕥的话被截断，说又说不出，咽又咽不下，一张白净的脸生生地憋成了鲜红色，过了半天才硬说出一句:“染尘，我这可是为你好!你也十九了啊!若是再不想着出嫁，可要耽误了!”

　　“我知道。”染尘的眼睛没有动，“若是我嫁了出去，那你怎么应付陌公子”

　　杜晓蕥一时被噎噤声，半晌长叹一声:“你说得对!若是往后我嫁了他，琴艺这关可怎么过…”

　　夜幕很快降临。隔着纱帘，染尘轻拨着琴弦。手指已停，余音未消。一曲终了，染尘起身从侧门离去，同时，杜晓蕥柔情蜜意的声音响起:“陌公子，你看奴家的琴艺可有提高”

　　“那是自然，你的琴艺又精进了不少。不过什么时候你能不再隔着这样一层纱帘弹奏”

　　“奴家…奴家真的适应不了别人盯着奴家看…”

　　“本公子也算外人”

　　“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奴家…奴家…”

　　“罢了，本公子在调笑你呢!不习惯就这样也好，省的尘儿的绝色让别的男人给看了去!本公子可是十分的舍不得呢!”

　　“陌公子!你真讨厌…”

　　染尘走到隔壁的门前，轻轻地将门推开。澹月笑吟吟地看着她进来，将刚刚斟好的茶放在桌上:“今儿个又弹得什么曲子”

　　“你昨儿新写的那阙望琼楼啊!”染尘弯起嘴角，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哦!”澹月有些激动，“你才一个晚上就谱好了曲子”

　　染尘点点头:“也苦了你每晚都要守在这里听曲。”

　　“那倒无妨，只是你…每日还要给她们做苦力，晚上又这么费力地帮别人弹琴。且不说没有报酬，你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没什么可受不了。”

　　“染尘…”澹月抿抿嘴唇，“你还是考虑考虑我之前说过的话吧!我不想看你每日这样过下去。你才十九啊!往后还有大好光景，不能这么浪费了!”

　　“浪费么”染尘笑笑，“你才二十二，做什么一直不成亲”

　　“那是因为我还没遇到适合的人。”

　　“对啊!我才不适合你设想的那种生活。我双亲已逝，什么也不曾留下。如今我只剩下自己的贞洁与信念了，这才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动力。假如有一天这两样都没了，那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澹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是这样的么…”

　　“你能庇护得了我一时，又能庇护得了我一世么”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

　　“你一辈子不打算成亲了么等你成了亲，你的妻子又怎能容许你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即便她不嫉妒，我也断然不能如此!”

　　“染尘…”澹月有些苦恼，本来一件十分简单的事，竟然还牵扯了这么多的琐事么。

　　染尘促狭一笑:“如果你肯娶我我就不再跟你争辩了，往后任凭你要做什么，我都顺着你，绝无异议，你看可好”才说完便嗤嗤地笑出声来。

　　澹月一愣，见她笑出声来，才反应过来，哂道:“好啊你，如今也敢调笑起我来了!”

　　“澹月，你真是一根大木头!”染尘干脆挽起裙子在屋里边笑边跑起来。

　　“染尘，你停下!”澹月也在后头追着她小跑起来，“再这样折腾下去明天又要起不来了!这会儿你倒不怕没力气了!”

　　“你少来，我才不信呢!我一停下来你就要捉住我了!”染尘朝他吐了吐舌头，继续在屋里与他周旋着。

　　“这里头是谁”正巧经过门外的凌陌听到了屋内的笑声有些好奇地询问一旁的小厮。

　　小厮微微欠身，道:“是澹月公子。”

　　“澹月!”凌陌一愣，随即冷嗤一声，“你说那个郡丞”

　　“正是。”

　　“哼。据说他也是京都为数不多的清雅公子之一，不贪慕虚荣也不好女色，怎么如今也转了性么”

　　“陌公子，这您可是误会了!”

　　“哦!”凌陌停下脚步，眼睛半眯起来，“你倒是说来听听。”

　　“这房里头的女子可不是文姬，而是服侍姑娘的侍女!”

　　“什么!”凌陌一声冷笑，“你说他跟个侍女厮混在一起”

　　“您倒是听我把话说完…那女子也叫染尘，而且据说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呢!不过这是当初招她来的婆婆说的，现在都不在这儿了，况且谁也没见她显露过。就算是会，现在日日做粗活儿，哪儿还有力气去动那劳什子的玩意儿”

　　“我瞧她倒有得是力气跟男子调笑…”凌陌将手中的玉扇折叠起来，“这么有趣的女子，我倒想见见她!她姓什么”

　　“她姓莫。”

　　“莫…”

　　“呃…”小厮支支吾吾道，“陌公子，您真的要找她么”

　　“怎么”

　　“那姑娘脾气挺倔的，您还是…”

　　“怕什么”凌陌忽的勾起嘴角，“明儿个不找泪染尘了，让她到我房里等着。若是她不来，你们娆妈妈就…”

　　“公子别生气!”小厮抹抹额间的汗，“我去劝劝便是。”

　　“嗯。”凌陌满意地点点头，抖开玉扇，悠悠的走出门去。

　　“那…泪染尘姑娘那头怎么交代”

　　“跟她说，过几日我便将她收房，叫她带好东西，往后几日她也该没空了。”

　　“是。”小厮看着凌陌消失的背影，无奈地拭着额角，小声嘟囔道，“现在不管是公子还是姑娘，一个个的脾气都不小，谁也惹不起啊…”长叹一声，他转身往娆妈妈房里走去。“娆妈妈，您在吗”

　　“进来吧。”

　　…

　　“哎哎哎，把那个盒子也放进去，就是桌上的那个红盒子。慢慢放!千万别磕坏了!还有柜子里的衣服，统统装起来…”杜晓蕥坐在桌前，悠然的咬着手中的苹果，不是发布着命令。几个侍女在屋里收拾着大大小小的物件，手忙脚乱的。

　　“染尘…我要走了，往后就不能分给你好东西了…”杜晓蕥看着染尘，“你要不要从我这拿些什么当纪念你随便挑…”

　　“不必了，反正我也用不上。”染尘忙着打包各色衣裙，坠着玉的，镶了珍珠的，放在一起也十分沉重。都是凌陌送来的，每天也不曾歇过。

　　“真的不要么”杜晓蕥丢掉手中的果核，“那…你能不能留件东西给我”

　　“我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什么好留给你的”

　　“这个呢”杜晓蕥指指染尘手腕上的玉镯，“挺好看的!”

　　“这个是我娘亲留下的，也不值什么钱，算了吧。”染尘将镯子掩到袖口之下，继续着手上的活计，“不然一会儿我将琴谱给你带着吧。”

　　杜晓蕥的脸蓦地红了，她提声叫道:“你们都出去收拾马车，有染尘帮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