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寂暗井】二十四 与时光擦肩而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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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一个人是很难的。悠走后，我惊恐地发现自己怯懦的心开始顽固地抵御时间。
我不允许自己忘记悠。
或者说，我根本没有办法忘记悠。
在幻想中，悠一天都没有离开我。当我做题的时候，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当我累了的时候，她就和我一起趴在桌子上微笑。
但是有一天起床，我突然发现自己记不得悠的声音了。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
躺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屋顶，一滴眼泪就顺着眼角流进了发际。
推开窗户，晴冷的日子，天很高。
有很多次，站在窗口都有想要跳下去的愿望。这个愿望一经产生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总是咬着牙跟自己作战，拼命说服自己：无论如何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见到悠。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突然这句话来袭，世界就一寸寸的土崩瓦解。
要怎么做才能被原谅？要怎么做才能原谅自己？我愤怒地把右手捶在墙上，似乎只有疼痛才能中止自己偏执的想法。
往事像一口埋伏在路上看不清的暗井，我一脚踩空掉了进去。
我知道自己在那口枯井里孤坐多年，腐肉成泥、化骨成灰，仰望着天空，始终没有力量爬出去。这种想法像影子一样一直跟着我，跟了很多很多年，无论站在光明或黑暗里都不能逃离它的统治。
就像一件洗不净的旧衣服穿在身上。20岁的时候，悠这么评价我说。
脱不去也扔不掉，被它紧紧包裹了。
2000年最后一天，我们要进行毕业考试。考试的头一天，我接到卷毛的电话，他说：“悠回来了，回来考试。”
初听那个名字的时候，我愣了片刻，然后故作镇静地说，是么。就转移了话题。
真是虚伪。挂了电话这么评价自己。这样的自嘲有让人想笑的力量。
于是就笑了。支起牙齿露出笑容。
笑得那么勉强。
下了晚自习，我在教室里坐了很久。然后起身，走向了春风街那个熟悉的巷子。
每踏一步都像使尽了全身的力量。
那盏灯果然是亮着的。让人不敢靠近。
远远望着，想起十五岁中考前偷偷跑到这里来的日子。突然觉得自己沧桑。
那时十七岁，却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
我是不能被原谅的。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眨着眼睛这么想。
隅北市2000年最冷的那一晚，我在悠的窗前站了两个小时，直到那盏灯熄灭了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当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一下子从人海中看到了悠。
我的头发留长了，盖着眼睛——这样就没人能注意到我的眼睛里有多余的潮湿。
所以她没有认出我来。
就那么擦身而过。
心脏漏跳了一拍，当她身上熟悉的味道经过。
这个人就是悠啊。大脑像出字幕一样慢慢地跳出这一句。
于是就在涌动的人潮里猛然停驻。
眼睁睁看着她被车流人海淹没，消失不见。
打开随身听，把朴树的歌释放出来：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如今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7月，高考来了。
高考前，一个女人在教室找到了我，让我帮帮忙，说是买通了考官，让我替她儿子传答案，条件是让我直升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我惊诧地看着那些不可思议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那感觉像是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爱着的纯洁姑娘是个婊子一样，让人恶心。
我冷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你找错人了。”
然而一转身就跑到水房吐了起来。
那女人在身后威胁到，你等着瞧吧！
愤怒地想要撕掉准考证，那个时候我认为这样就叫做社会肮脏。太脏了，让人无法忍受。心情最恶劣的时候，我想起悠。
“等你做了冠军，我成了老大，再见面。”
就这样熬过了三天的考试。
然而竟会有档案丢失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妈妈急忙托人找，说着离奇离奇。但我知道这个秘密，冷笑着望着这个热闹的人世间。一个暑假都在听摇滚，窦唯的歌里唱着：“哦，高级动物啊。”
人生让我觉得可笑。
慢慢变得不再信任任何人，18岁的我，冷漠而愤怒。
总是一幅下巴向上，嘲笑人世的样子。老同学董董这么评价我。
最后错过了好的机会，被省内的一所大学录取。我终于成了一个心怀北京梦却最终失败的漂泊青年。
我听说悠投考北京失败，被调剂到了南方。
南方，真是遥远。我这么想着，竟然没有了情绪波动。
十八岁，一夜成人。
再见了，隅北。领通知书的时候，望着爬满青藤的大门，心里这么说。
永远不再回来。
有一天，我们会离开。那时我们几个人笑着说，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火车启动时我想着从前天真的约定，却不知道离开的时候，是独自一人。没有你，悠。没有你，卷毛。也没有你啊，可航。
不敢说一声再见，因为再也没有人在那个地方等着与我再次相见。
就对着空茫茫的宇宙轻轻呢喃，再见了，永无乡。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寂暗井】二十四 与时光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