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秘密（2013修订版）》维瑞耶

33、【寂暗井】十三 指环

　　分班完之后，班里的同学搞了个晚会，一直闹到很晚。我和悠从热闹的教室里溜了出去，坐在露台上喝啤酒。风很冷，我们都抱着肩，唏唏索索地席地而坐。那一天我刚洗过了澡，浑身上下散发着香皂的暧昧，头发像水草一样在头顶摇荡。悠看了，就笑了，伸出手来把它们揉得更乱。我不敢动弹，像一只被宠爱的猫一样，蹭在她的臂弯里。
　　“好乖啊”，悠笑着说，“什么时候乖成这个样子了。”
　　“喵！”我学着漫画里的人，用手指在头顶比划着竖起耳朵。
　　“哈哈哈哈，今天好可爱！”
　　“从来都这么可爱的……你没发现？”
　　“切！就你啊！”悠大笑起来，眼睛如星辰灿烂。
　　望着她傻笑，远处的灯火和笙歌似乎与我们无关。打开了一罐啤酒，泡沫升腾而起，像礼花一样喷出去好远。
　　“哇呀呀，宇宙第一超级无敌大白痴！”悠叫着跑开。
　　这熟悉的称呼让我一愣，继而微笑起来。
　　悠，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在奶茶店里，你用这个称呼形容着那个你毫不认识的人，却没有想到这个宇宙第一的大白痴会陪你走过这么远的路。
　　“小唯，我们好像啊。”悠望着远处的黑夜，轻轻地说着：“你还记不得那时候可航这么说过，我还觉得他胡说八道。我是这么乱七八糟的一个人，而小唯什么都好，仗义、讲义气、还画得一手好画，怎么会跟我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一样呢。”
　　“别，别这么说啊，悠！你怎么会是乱七八糟呢？”悠如此评价让我很吃惊。
　　悠摇头一笑，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安慰，继续说着：“……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们一样。”
　　“咦？”
　　“你有个糟糕的爹，我也有一个。你有个失踪的朋友，我也有一个。你什么都不信，我也不信……”
　　“怎么会呢，悠，我信你！”我瞪大眼睛，说。
　　悠却淡然一笑：“别隐瞒了，小唯。你看上去那么，其实心里藏着的都是绝望吧。”
　　“绝望”二字像一根针，刺穿了我极力掩饰的世界。我一时无语，望着悠。
　　“呵，很多次，我都想带你出来。可我带不出来你，因为我，也不过是如此绝望的家伙，活得够够的。”
　　“悠，别这么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悠谈起自己深层的内心，一下子无措起来。
　　“我以为，从别人那里可以得到一些轻松的快乐，而跟你在一起总是很沉重，彷佛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整个人搭进去。可是……绕了一大圈，到最后才发现，小唯，你比我有力量。”
　　力量？这个词让我心惊，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双手。以前卷毛对我所说的力量，已经得到了吗？可是，为什么我自己浑然不觉，还是内心如此虚弱？
　　“小唯……”悠站在天台边上，用手反扣着黑色的栏杆，轻唤我的名字。
　　“嗯？”我看着她，眨动眼睛。
　　长长的夜风从她头顶经过，吹向天际的星辰，像要把整个宇宙的灰尘全部吹乱。
　　“有的时候，眼泪就像开了桶的啤酒一样，涌了出来。”悠有些自嘲地笑着说。
　　总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句子，我端着啤酒望着悠。她明亮的大眼睛半闭着，长长的睫毛无助地抖动着。
　　让人有像保护她的冲动。我想抱着她，我想她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这个外表癫狂，内心绝望的孩子。
　　那种冲动像马达一样在体内不停地转动，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站起来望着远方。
　　欢声笑语人影灯火都离我们很远。
　　必须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安。突然，我扭断易拉罐的拉环，走到悠面前蹲下。
　　“看，莱茵河的黄金戒，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带上啊！”我边说边把那只小环往自己手上套，可是怎么都套不上。
　　“切！”悠笑了，“大白痴，看我的！”她抢过拉环，戴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
　　竟然戴上了。
　　“哇，你果然就是传说中的公主！”
　　“是啊。其实一直不敢承认，我就是十二点逃走的辛泽瑞拉。”
　　“……那嫁给我吧……”
　　“白痴！这个你也信!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这个你也信！”
　　“嫁给我！”
　　“好吧，宇宙第一大白痴！”悠依然用嘴角上扬的微笑望着我。她站起来，把拉环丢在地上，“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该回城堡了。回教室吧。”
　　她揽着我的肩，那瞬间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
　　刚好这时候，你正还喜欢幻想
　　刚好这时候，我还有一点儿主张
　　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
　　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个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张楚的《爱情》在心中反复飞升跌落。

　　第二天清晨，我第一个来到了学校。在露台上，找到了那枚“指环”，偷偷挂在了自己钥匙链上。
　　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