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二螯

6、官老爷

　　左等右等也不见常夏回来，又不想爬起来寻人，宋冬就一个人趴在温热的石桌上，头顶上的老樟树已经掉了三片树叶下来，就落在桌子上。
　　才不是懒，等第四片落在桌子上的时候，我就去把老夏捞上来。
　　虽然第一片、第二片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正等着，就听到街上有人群非常喧闹的，正向这方向过来，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砸门，“喂，里边的，开开门，张申张大人回乡了！”
　　啊呸，就这德行，知道的，是大官回乡，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山贼进村。
　　“来了来了！”宋冬忙跑去开门，砸门的差点一拳头没收住捶他脑门上。
　　门外有一男子正从轿子里出来，三十余岁，肚子已经凸显，一副官老爷的做派，只站在那儿就很有官威的样子。
　　没等主人家说话，轿子旁的男人就作了个“请”的动作。这个人宋冬记得，就是那天卖给他们宅子的人，好家伙，鬼宅也敢拿出来卖，真不是一般的缺德。
　　官老爷径自就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串的下人，只把门口的宋冬看得目瞪口呆。

　　“这宅子的现主人是谁？”官老爷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四周经过修缮后虽不破旧但仍显穷酸的景致问道，“怎么在外头连块匾额都不挂。”
　　宋冬听了不禁脸一红，做匾额要花银子，而他们最缺的就是银子，连拿他院子里种的东西来说，好些都是从郊外挖来的，或是找别人家讨的种子，说出去绝对遭人笑话。
　　“回大人，我家主人姓常。至于匾额，我家主人说是给无缘人看的，不挂也罢。”
　　“呵，无缘人？”官老爷似乎对这个回答起了兴趣。
　　“若是无缘人，即使没有匾额也能寻到我常家，至于没缘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宋冬瞎掰得理直气壮。
　　“那本官可是有缘的？”
　　“呵呵，那当然。”你他妈脸皮真够厚。
　　过了一会儿，“怎么我都站在这儿半天了，也不见你家主人出来迎客。”
　　废话，你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来我这儿摆官威，谁想搭理你呀！“一般这个点，我家主人正在休息，先来是不许别人打扰的。”所以识相点给我滚吧！妈的，要是等会儿依柠突然出现了，我看怎么收场。
　　还没等官老爷发话，旁边的人，就是那个缺德的男人，忍不住献殷勤了，“放肆，你以为这位是谁，这可是礼部侍郎张申张大人！”
　　我看是你以为你是谁，宋冬在心里狂翻白眼，哟，礼部侍郎呢，脸皮厚的人爬得果然就是快呵。
　　“大哥，今天在这儿就不用什么张大人，李大人的，都是乡里乡亲，别太生分了。若是可以，快去禀告你家老爷，就说张某有事与其相商。”
　　行了，就别假惺惺了，倒没想到你俩是亲兄弟，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兄弟俩一样缺德，你给我说“不”的余地了吗。
　　“可是……”宋冬这两字一出口，张申就变了脸色，板着脸极其严肃的样子，“我家老爷他……”
　　“哎呀，哎呀，这位是张大人吧。”还没等宋冬把话说完，常夏从不知道哪个地方突然冒出来，边跑，口中边喊。
　　“哎呀，张大人，我家冬子礼数不周，怠慢您了，快随我去书房，咱有事慢慢商讨。”
　　宋冬急得跳脚，死老夏你干嘛呢你，我正把人往外头哄呢。
　　常夏忙把他拉到一边，“你个笨蛋，人死皮赖脸的要往咱家里钻，你以为是你推得掉的啊。”一会儿又提高音量，“去，去给张大人准备茶水。”

　　宋冬只好乖乖地去烧水，跑到后面，远远地望了眼书房，从窗户口可以看到里面的红色身影站在桌边，好像在把玩什么。
　　宋冬的心里不禁一酸，刚才张申带来的那帮人中有两个着道家打扮的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看来依柠这回是凶多吉少了。老夏还要把人带到书房去，难道他早决定了要收拾依柠，而不是真的要助她摆脱苦海？枉自己与他相处多年，真没想他竟是这样的小人。
　　心中年头一闪，宋冬就“一不小心”往茶里头多加了些特别的作料。

　　张申在常夏的带领下，慢慢地向书房走去。
　　在别人的带领下，行走在自己设计的青石板小路上，欣赏那些自己监督栽种的樟树、梧桐，直到当年自己亲手布置的书房。书房外面的那株芭蕉也是自己亲手栽的，现在竟长得那么大了。一切都透着一股熟悉劲。
　　进了书房，常夏招呼张申在竹榻上坐下，自己也坐在另一端，亲切地问他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张申原本听说是两个缺钱的外乡人经手了这个宅子，是很看不起他们的，尤其是见识到了宅子的门口和内部的景致。
　　但这种蔑视在见到常夏后就不见了。常夏这人给人的感觉总是失意但不落魄，好像个家道中落的公子哥，骨子里有股难以名状的贵气。
　　对这样的人普通人不会轻视，像张申这样的人就更是如此了。任何一个大家族的背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即使他们没落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不是说断就断的。
　　他满脸和气地上座，满脸和气地与常夏交谈，和刚才在前院的样子判若两然。
　　“寒舍能有幸得到大人的光临，实在是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不瞒常兄说，在下为官前正是住在这宅子，当时我夫妻二人情投意合，在这宅子里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那真的是太有缘了。不过在下疑惑了，这宅子风水、样子都不错，大人为何要舍了？”
　　“哎，不幸的是，当年我高中榜眼，本想着在京都里多打拼几年，待仕途稳定了再把爱妻接过去，但不想，但不想没多久家乡就来信说，我妻竟暴病而亡。可怜我实在不想空留个宅子备受煎熬，只好给了我家兄弟。”
　　常夏心里不禁冷笑几下，扭头看向门外，书房前的院子里，那两个道士正带领着下人们搭祭台，忙得热火朝天，“哎，哎，大人您这是何意思！”
　　张申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急，“常兄不必惊慌，在下这番做法也是情非得已。”
　　他正打算解释，就见门口走进一个着红装的丫鬟，身段不错，但大概没见过世面，头压得很低，双手托着托盘。
　　丫鬟把茶放在竹榻上的案几上，行了个礼，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柱子旁，头依旧压得很低，但那双手很白很美，张申不禁多看了几眼。
　　很快张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收回目光，做正经样，“自发妻去世后，在下也有续弦，那位是当今相爷家的小姐。这本是十分寻常的事。但前段时间，我府上人常说见着一个红衣女鬼，听描述竟与亡妻神似。在下念及两人当年之恩爱，想她定是对我依依不舍，只好请来两位道家高人为亡妻超度，愿许她个好来生。”
　　说完话，张申惊觉身上甚至内心都泛起一股冷意。
　　常夏端起茶碗喝茶，眼中神色莫测。这时候超度？早误了千八百个投胎时辰了。
　　这茶喝到嘴里的味道及其奇怪，有种不属于茶叶的涩味。常夏喝了口就放下，心里立刻明白，宋冬看见自己把人带到书房里一定是怒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也能像大神们一样倚马可待就好了，这种速度= =BS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