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忆君来且忆卿》叶初蓝

2、一朝弦断

　　苏夫人的确有着一手足以令皇城中的御医都自愧不如的医术，草药，汤药，内服外敷，一番折腾下来，不出两个时辰的功夫，白语徵的脚已经几乎不感到疼痛了。

　　“阿娘说让你留下来住一宿呢，语徵哥哥，”苏忆卿从厨房出来，欢快的坐到白语徵旁边，“天就要黑了，夜里在山中独行很危险的。”

　　“不大好吧，这么麻烦你和伯母。”白语徵微微一笑。

　　“没有啦，”苏忆卿摇摇头，“阿娘和我都很高兴的，三年了，我们在这里几乎都没有见过其他人。”

　　“是么？”少年有些诧异，“这三年里你们从未下过山？”

　　“嗯，因为阿娘说外面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苏忆卿闷闷的答道，眉宇间闪过丝丝忧郁和不甘。

　　“…忆卿，”白语徵敏锐的捕捉到了女孩细微的情绪变化，“你想随我一起下山去么？去皇城，去千寻塔，去百镜湖…去看那些热闹的市集，有头钗，珠串，流苏，绸缎…有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的东西！还有漂漂亮亮的宫殿，一望无际的草原，比天空还要蓝的大海——对，你一定没见过大海吧？”

　　“啊，我——”苏忆卿十三四岁，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和幻想的年纪，她的双目很快便充满了憧憬和渴望。然而不一会儿，这些光芒渐渐暗淡下去，“可是阿娘，阿娘她不会准的…”

　　“是么，”白语徵低下头，有些失落，“那太可惜了。”

　　“…可能，可能等几年后我长大了，阿娘就会允许我下山了吧…”一阵沉默之后，女孩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到那时，我…我还可以去找你么？”

　　“当然！什么时候都没问题！”少年又来了精神，开心地笑道，“那说好咯，打钩钩！”

　　“嗯，打钩钩。”苏忆卿认真的伸出手来，忽而又问道，“可是，外面那么大，我去哪里找你呢？”

　　“嗨，这简单，我就住在皇城，你只要告诉别人我的名字，自会有人认识，”他拉过女孩的手，一笔一划在桌子上比划着，“喏，你看，我的名字就是这么写的，白——语——徵——”

　　突然，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白语徵和苏忆卿同时转过头去，惊讶的看到了刚来到房间门口的苏夫人，以及她的脚下，一个已然破碎的瓷盘。

　　“你说你姓…白…？”苏夫人脸色煞白，难以置信的喃喃着，“当今的七皇子，晋王白语徵？！”

　　“伯母好记性。”少年微笑着点点头。

　　苏夫人看着他，眼中几度有凌厉的光闪过。半晌，她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瓷片，“您吃过晚饭就走吧，恕我们留不起您。”声音冰冷而僵硬，全然不似方才的热情好客。

　　“可是阿娘，刚才您说过让语徵哥哥留下来住一宿的啊！晚上的山林那么危——”

　　“闭嘴！”苏夫人厉声打断自己的女儿，“不要胡闹了，忆儿，来厨房帮娘。”

　　“……”目送着苏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苏忆卿扯了扯白语徵的衣袖，低声道，“你莫怪阿娘，三年前害死爹爹和我们全村人的那次大屠杀，据说是魏王，也就是语徵哥哥的兄长，白语轩暗中命令御风阁做的，所以阿娘一直都对皇族的人…”女孩叹了口气，起身向厨房走去，走到门口时她转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白语徵脸上，“可是我相信语徵哥哥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吧，是不是？”

　　“…当然不一样。”少年清秀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心安的笑容，“忆卿，请带我转告伯母，让她想到那段不好的回忆，我很抱歉，晚饭后我就离开。”

　　晚饭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气氛中进行着，耳边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苏夫人打定了主意再不理睬白语徵，而少年也识趣的闭了嘴。只有苏忆卿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始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晚饭后，苏忆卿收拾好碗筷，有些忐忑的站起来，

　　“那，阿娘，我——我这就送他出去…阿娘？阿娘？！”

　　苏忆卿话音还未落下，苏夫人突然一下用双手捂住腹部，额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一张脸惨白的吓人，她张了张口，仿佛要说什么，然而终于双目一闭，瘫倒在地上。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苏忆卿惊呼着冲过去想扶起她，却被白语徵手里的短剑堪堪拦住。

　　“语徵哥哥？！”女孩难以置信的看向少年。

　　“她没事，”白语徵淡淡的开口道，“我用的不过是一点‘一叶飞红’罢了…按你的说法，三个时辰后她就会醒过来了，不过——”他缓缓将短剑移至苏夫人颈边。

　　“不，不！！”苏忆卿疯了般的拽住白语徵的手，不顾一切的挡在苏夫人前面，“求你不要杀阿娘！求你！”

　　“…忆卿，若你答应我，随我去皇城，用你的能力助我夺得王位，我便不杀伯母，可好？”少年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话里话外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女孩张开颤抖的双唇，喉咙却仿佛被哽住般发不出声音。

　　最终，她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轻轻的，就这样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了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