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傳說》冰螢

23、25

　　25.
　　過於安靜的黑暗讓守衛忍不住別過臉暗暗地打了個呵欠。

　　忘了有誰說過，倦意是會被傳染的，難得地享受著這份寂靜以及無聊感的三和也跟著以一個不甚優雅的姿勢懶散地打了個呵欠的同時也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伸展著久未活動的四肢帶來的舒適感讓整個人也像是輕鬆了起來，在火把附近靠近又走遠的黑暗搖晃著，像是連個整片空間也一同輕輕地動著，教人想起遠在孩童時代所曾經感受過的，母親的搖籃。

　　黑暗如同最為溫柔的母親。

　　三和的母親是個極為極弱的女人，如同許多貴族女子一樣，但是也異常的溫柔。

　　久遠的記憶裡只能憶起母親那溫柔的微笑，以及那把柔軟的嗓子，溫柔婉約的佳人。

　　即使在身份未明的櫂以及櫂的母親莫名地來到後，母親的笑容也不曾改變，也只有母親就連一句疑問以及抱怨的話也沒有，親切地接待著櫂和他的母親。

　　幼小的孩子只被告知對方將會暫時住在這裡，別的一概也不知道。可幼小的孩童也不曾去懷疑也沒有多想，只是單純地為著多一位玩伴而高興著。

　　特別當對方不單是跟自己年紀相若，而且還頂著一張燦爛的笑臉打起招呼來的時候，害的當年還是比較內向的三和就只因為那一個笑容就飛快地跟櫂熟絡起來。

　　是的，那時候的櫂還沒有頂著王子這個代名詞，冠冕堂皇的稱號建基於血泊以及早已化為鮮血一部的，那些無法流出的淚水一同，打造成最為精美的宮殿。

　　坐在角落處的三和大半個身體都被黑暗所包裹，在這份冰冷的溫柔中，眼皮開始漸漸變得沉重。

　　大腦再也不受自己意志所控制似的，把過去都倒出來在記憶裡搗弄一番，再強行塞回到本該藏匿於角落的破舊箱子，如同隨處棄置的垃圾。

　　也許的確，卻又不全然是。

　　三和只依稀記得那是個與平常無異的晚上。

　　母親偶爾晚上也會跑到櫂和他的母親那邊去，而那天則是櫂因為感冒，高熱一直沒退下，母親便在晚上去看望櫂。

　　──三和要乖乖的等著哦，不能跟著我去。要不連三和也病倒了的話那怎麼辦，對吧？

　　──乖孩子。

　　那是母親最後對三和所說的話。

　　之於那個晚上的記憶異常凌亂，三和早已分不清那到底是孩子拚命想要遺忘的結果還是打擊過大所留下的痕跡，只能依稀記得奔跑時那喘不過氣的感覺、什麼被燒焦的氣味、即使火焰消失也仍然存留的灼熱。

　　以及櫂那空洞的眼神。

　　三和早已忘記當時的自己到底是怎樣從人牆中鑽出來，又對著櫂說了些什麼。

　　能夠記得的就只有櫂說過的話，以及櫂當時那如同失去一切似的神情。

　　空洞、眼眸著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能反映出來。

　　對不起。他說。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炎龍族的絕對王者，陽炎帝國的守護者龍痕．帝王收起牠巨大的雙翅，安靜地立於牠所選擇的孩子身側，默默地告知著那絕對的力量羽翼下施予的保護，為了牠的孩子。

　　孩子以空洞的語氣說著，對不起，我殺死了你的母親。

　　是我燒死了她，我看著她在火裡，活活被燒得什麼也不剩。

　　過小的孩子無法對另一名孩童的話語作出任何回應，即使在長大後，也再也無從憶起當時的混亂最後到底是如何結束。

　　知道的就只有，在這件事以後，櫂便以國王私生子的身份迎進王宮，成為了陽炎帝國的大皇子，也成為了三和名副其實的哥哥。

　　*

　　從遠處傳來的混亂的聲音把三和從溍咧谐承选

　　「……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三和從破舊的椅子上站起來，以一個不舒適的姿勢入睡完全沒能達到舒解疲勞的效果，反之還使得肌肉隱約地痠痛起來。

　　沒有回應，本該在這裡的守衛看來是被外面的混亂給引開了。

　　「唉，太久沒戰爭了軍隊都鬆懈了嗎？這可不行吶……」就在三和仍在思考著有關軍隊的問題時，從上方彷彿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

　　於是三和停止再思索下去，往前踏出兩步走到最為貼近門的地方，留意起陸地上的聲響。

　　混亂的腳步聲，隱約有著什麼「魔術」以及「支援」的字眼。

　　還沒待三和整理好思緒，另一道明顯是為了把話語傳遞給特定對象的句子倒是比起那些混亂的聲響更加直接地傳到三和的耳裡。

　　「三和你這個混蛋還不快點自己滾出來！你能聽見的吧！」

　　的確是熟悉的聲音，而且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姐你真的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三和即使是單手捉住擋在身前的鐵欄上，卻仍然笑得彎下身體縮成一團，那隻捉住鐵欄的手漸漸收緊，過於用力使得指節間的筋脈都展現在手背上。

　　「哈哈哈，不是都讓你逃跑了嗎，還這樣跑回來、噗哈哈哈，那麼漂亮的美人還真的看不出是個笨蛋呢呵呵呵呵呵……」

　　「是個笨蛋還真抱歉啊。」即使呼吸變得急促可語調還是一貫的冷淡，絲毫沒有剛剛叫喊又或再見面時該有的激動。「不過我可是來提醒某個混蛋來履行他說過的諾言。」

　　唯一通往地面的門被打開，從地面上落至陰暗地底的身影即使只能依靠搖晃不定的火光也能清楚地辦識。與銀髮巫女一同進來的沒有影子的實體拿起菱形的長杖，對準三和身旁的空間，從長杖的前端猛地擊出一道白光。

　　「訂金都收了，你該不會是打算就這樣躲在這裡吧？」

　　三和先是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著身旁突然被清空的空間，隨後才回過頭來對著美咲微笑起來。

　　緊捉住鐵欄的右手終於緩緩鬆開，三和站了起來，並識趣地馬上便從剛剛被轟出來的位置中走出那道毀壞掉的監獄。

　　「怎麼會呢，可你也知道我只會用炎龍，也不能在這樣的閉密空間裡點火吧──我可不想被悶死。」笑嘻嘻地隨意找了個理由，三和也知道美咲其實也並不是在意著這種事情。「好了，反正追兵很快便會來，這樣的話……」

　　「大姐你不如陪我去一個地方吧，跟著我也比較安全哦──你的魔力沒剩多少了吧，畢竟在追捕人魚的時候姐姐你的單位可是被強制退卻了哦。」

　　的確，雖然現在已是夜深，可是在火光的照耀下仍能看出美咲那比起往常來說還要來得蒼白的臉色，以及滿臉的倦意。

　　「……」美咲再也沒多說些什麼，默默地把卡片單位收回。從這個模樣來看不難想像美咲的魔力量的確快要到極限，要不也不會不發一言地把單位收回。

　　「好了。」三和拉起美咲的手率先邁開腳步，在剛踏上地面的瞬間感受到的風讓三和不由得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在那之後三和馬上便再次張開雙眼回過頭來對著美咲笑起來。「要走了。」

　　「……你想到哪？」體力已經快透支的美咲並沒有叫三和把自己留下來也沒有叫對方放開手，哪怕也許只會拖慢對方的腳步也只是努力地跟上，從牽著的手中傳來的力度是美咲在找到三和而安心下來後唯一能夠讓自己保持意識清明的原因。

　　「這個嘛。」

　　三和話音中的笑意更深，卻比起往常來說，少了那份游刃有餘的感覺。

　　只是美咲並沒有發現。

　　「就去見見做成這種混亂的元兇──那個妄想要長生不死的糟老頭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