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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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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树精
空中飘下一枚翠绿羽毛，乘着晨光轻盈降落至少年肩上。
「小翠。」
翠玉般清透的鸟羽，似揉进了世人的梦，取出最纯粹的部份，孕育出梦境的操控者－－青鸟。
青鸟在少年手背上跳跃，少年以指腹顺顺牠的鸟羽。
「苍，桃子大师说你是妖怪呢！呵呵。」
青鸟的话语尖细，离远了就只能听见『啾啾』的鸟叫声，牠贴近少年耳旁说话，似情人间的耳语。
「你不生气吗？」
青鸟轻啄着少年面颊，浅浅吻啄似是撒娇，又像是亲吻。
「为何要生气？」
「桃子大师不理解你，看你消失就说你是妖怪，你该训他一顿。」
「凭空消失确实不是一般人类能办到，他怀疑我很自然啊。」
青鸟啄了苍一口。
「哎。怎么转啄我了？」
「还知道疼！都怪你刻意耍弄桃子大师，才让他误会了。」
不等苍接话，青鸟自顾自地说：
「哪有像你这样爱整人的零术师，术可不能随便乱用！」
「我知道。」
「你真知道吗？啊咧，怎么又睡着了？」
茂密的树荫下，少年枕着大树根，早已沉入静悄梦乡。
－－睡了也好，能听见人们心中的话语，并不是种福份。
青鸟展开翅膀，为苍掩去洒落在他身上的些许阳光。
－－苍，安心睡吧，小翠会为你编织场好梦。
※
若是树不论在何地都能栽种，那，梦的尽头存在棵什么样的树？
－－僧戒：莫妄言，莫妄念。
一步莲华在乡间小道上漫步，带兜帽的洁白僧袍在南台湾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抬手档住过度热情的阳光，一步莲华自纸袋中抽出A4资料纸，确认目的地地址。
他正位于台湾南端的小镇－南州乡－纯朴而美好的乡镇，虽是乡镇但生活机能相当完善，该有的店应有尽有，也具备高速公路与火车站，交通很便利，作为万圣岩孤儿所的所在地可说是十全十美。
至于建地与钱财，则由儒门集团赞助，两者都不成问题，只差动土施工。
问题只在于一棵树，一棵不偏不倚立于建地中央的百年老树。
那么，对于这棵树，该搬移或是砍除，这是个问题。
离树约一公尺距离处，一步莲华停伫着，好奇的孩子们围绕在他身旁。
「大师的装扮好奇特，大师打哪来的？」
「万圣岩。」
「那是什么地方？大师来这里作啥？」
「来建供很多小朋友住的家。」
一步莲华摸摸其中一名孩子的头。
小男孩的发色乌黑，双颊透着健康的红润。
「大师要在这里建房子吗？」
「是的。」
孩子们忽地安静了下来。
两边绑着辫子的小女孩低下头，紧扭着双手。
小男孩睁大眼睛，灵活的大眼睛直盯着一步莲华。
「相传只要活上一百年，百年大树会成精怪，大师相信吗？」
「小僧不妄语。」
「百年大树成了精怪就是有生命了，大师相信吗？」
「小僧不妄断。」
「砍了成精的大树便是杀害生命，大师同意吗？」
「小僧不痴迷。」
绑着辫子的小女孩抽泣了起来，小男孩拍拍她的背，两眼却带着忿怒瞪着一步莲华。
「口口声声说不妄言、不妄断、不痴迷，却坚持要砍杀住在这里的大树，你这又算得上什么出家人的慈悲！」
「树也有生命，你为了建房子就砍树，跟为了财富杀人有什么两样？」
除了绑着辫子的女孩仍低泣着，其余孩子们全都挺起身，手里捉着石头扔向一步莲华。
「坏和尚！」
「坏人滚出去！」
「坏人走开！」
「坏人滚蛋！」
「讨厌鬼！」
「．．．．．．」
－－也许孩子们被操控了。一步莲华配合地后退，心中如此想道。
小女孩抬头看他一眼，揉揉哭得红肿的眼眶，朝着后退几公尺远的一步连华，露出灿烂的微笑。
午后的艳阳照在大树的绿叶上，映出小女孩的笑靥，枝桠盛开了意谓着胜利的甜美花朵。
看了看仍围绕在树下的孩子们，一步莲华转身离开。
沉黑的深夜中，贪玩的孩子们已随着大人们的脚步沉入梦乡，路灯也睡了，只有星子还醒着，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渐渐聚积的乌云。
洁白的僧袍映着月色，泛着一圈月白光晕。
两边绑着辫子的小女孩站立在树下，抱臂看着一步莲华。
「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号一步莲华。」
「喔，我记下了，将来帮你买棺材时就写这名字。」
「多谢小施主。」
一步莲华不置可否地微笑。
「和尚你来杀我啊？」
「小僧不是为杀戮来这，小僧想净化妳的灵魂。」
「净化．．．．．．哈哈哈哈，想杀就杀吧，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装腔作势的死和尚！」
小女孩撇了撇唇，语气里带着轻篾。
「哼！想杀我也得掂掂自己斤两。你以为没了那些傻孩子们，我就无计可施吗？和尚你大概不清楚，在你来之前也有过四五名不自量力的和尚和道士，结果－－」
小女孩刻意停顿了下，观察一步莲华的反应，一步莲华只是保持方才的微笑，并无其它情绪反应。
「－－全都死了。」
一步莲华双手合十。
「我佛慈悲。」
自前方拂来徐徐晚风，夜晚的微风应该是凉爽舒适，却带着一股呛鼻的铁锈味道。
－－是血腥气味，而且是人血。
小女孩松开两边发辫，白胖手指指着一步莲华，稚气脸庞覆上森冷寒光。
「鬼慈悲！下地府去慈悲吧！」
小女孩的指尖忽地抽长，抽长的前端变化成尖细树枝，刺向一步莲华。
一步莲华手捻莲花指，持咒取出水晶莲华法杖，树枝在碰到法杖的瞬间断裂。
「施主莫要执迷不悟。」
「该觉悟的人是你！」
小女孩的身影没入大树树干内，榕树的气根似她的发稍，月光下的榕树气根似是染着血，妖娆得不似人间物。
她动了动手指，所有气根皆抽长袭击一步莲华。
「．．．．．．果真是无可避免。」
－－自己以为能洗涤她的灵魂而不必消灭她，但结果仍是无可奈何。妖孽始终是妖孽，这是无法改变的。
一步莲华举起水晶莲华法杖，插于面前泥土地中，藉法杖的力量在他周身形成一圈无形法墙。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具足神通力，广修智力便；十方诸国土，无剎不现身。
种种诸恶趣，地狱鬼畜生，生老病死苦，以渐悉令灭。
真观清净观，广大智能观，悲观及慈观，常愿常瞻仰。
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注一）」
法咒成了无形的铁链，一圈又一圈地在树干上缠绕，树干上浮出小女孩扭曲而狰狞的面容，似是被炙热业火烧灼般痛苦难耐地惨叫着。
「和尚－和尚－我恨你！你杀我与杀人有什么两样？表里不一的妖僧！嗜杀的妖僧！杀生的妖僧！你必定下无间地狱！」
念颂咒语的一步莲华额上冒出冷汗。
－－他的内心并不希望如此，他希望能拯救这迷惘的灵魂，即使这树精已噬了数条人命，一步莲华仍想拯救她。
『和尚似是失了神。』
小女孩张口咬下一节大树枝，断口处流出大量鲜血，小女孩的唇角流着血，却露出甜蜜的笑容。
「和尚，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树精的鲜血不断流出，血漫到地面上，渐渐漫至水晶莲华法杖前方。
一步莲华抽起法杖，闭上双眼曲腿盘坐，任凭树精鲜血漫延。
－－陪她一起入无间地狱，如此一来，亦能在无间地狱中渡化她，为堕落的灵魂找寻一丝光明。
翠绿鸟羽轻轻落下。
他听见一个声音。
『一步莲华。你听见我的声音吗？』
－－嗯？施主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是你听见我的声音吗？』
－－确实听见了。
『你以为自我牺牲就能成全一切，救赎陷于苦难中的众生吗？』
－－小僧的信念确实如此。
『一步莲华，你只不过是逃避毁灭罪恶后的矛盾，逃避发自你灵魂深处对扬法灭恶的质疑。你，究竟要逃避到何时？』
－－不，不是的。我只想拯救所有灵魂，不论恶或非恶、善或非善的一切众生。所有众生都应该成佛，不应该被杀戮。即使是魔、是树精、是蜘蛛妖物，都是众生，我都想渡化他们，消减他们的罪业，引领他们入佛道。
少年无奈地叹息。
『那么，你该珍惜你的生命。』
一步莲华还想说些话，但是头上却传来一阵刺痛，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有着一身翠绿羽毛的鸟儿正啄着他的后脑，虽然力量并不大，但也足以让人疼痛。
一步莲华手伸到后脑摸了摸，再瞧瞧手掌上是否有血迹。
「还好，只流了一点点血，鸟啄出的小伤而已，回去应该不会被善法骂吧。」
「连性命都要丢了还会想到有人担心你啊？笨桃子！」
「施主是何人？小僧不认识施主。」
「连我都忘了！笨桃子！笨桃子！笨桃子！」
青鸟气得用翅膀猛力拍打一步莲华的额头，一步莲华却满脸无辜。
苍将青鸟揪回自己手臂上，摸摸牠的毛。
「小翠别骂他了，省点力气。」
「可是桃子他忘了我们，好过份！笨桃子！笨桃子！笨桃子！」
「小翠你忘记了，桃子他不知道以前的事，忘记也是应该。」
「哼。」
青鸟别过头闹别扭。
莫明其妙被只鸟打头，一步莲华一脸的疑惑。
见这有趣的景像，苍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你好，我是零术师－苍。上回我们见过一面，你用发带跟我换蜘蛛。」
「你是妖怪？」
「噗，哈哈哈哈！」小翠笑得翻过去，苍的表情轻微抽搐了下。
「我不是妖怪。」
一步莲华很认真地看着苍。
「没有妖气，你是人不是妖怪。但是上回你凭空消失，也不像是普通人类。莫非你是能隐藏妖气的妖怪？」
「．．．．．．小翠说得没错，连好脾气的我都想敲你。桃子大师，我想现在不是讨论我是妖怪或不是妖怪的好时机。」
苍指着地面，原本黑褐的田地已被树精的血液染成红褐，虽然树精的血被苍阻档住无法达到污染一步莲华的目的，但牠却没有死心，反倒耗尽牠所有树液灌入土地中，企图从苍脚下的土地入侵。
苍咬破他的食指，以血在地面上画了个太极圆，逼退渗入到地下的树精血液。
树精惨惨哀了一声。
「再加上你的水晶莲华法杖就能完全消灭牠。」
「不，让牠到我身上来，我净化牠。牠身上所承受的十劫无量苦难，我想为牠担一些。」
树干上浮出小女孩痛苦的脸，她忿怒地大喊：
「呸！杀人喊救人！耍什么慈悲？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小僧愿承担你的罪业，带你脱出无间地狱。」
「全都是瞎话！你骗我！和尚你骗我！你跟那个欺骗我的男孩一样，都要骗我，都要骗我！以前有个男孩子说要照顾我一辈子，和我在树下约会，我什么都交给他了，结果他骗我，他骗我！让我在这等，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我死心，拿刀子杀了他，就在这树下杀了他！」
「我割腕，我的血给了这树，我成了树的女儿，只有树不会骗我，你们都骗我！」
苍单手托额，淡淡说道：
「．．．．．．妳太过痴迷，执着于情字才会成了妖孽。」
小女孩血红的眼直瞪着苍。
「去死吧！」
似是用尽牠全身仅存的气力，树须快速生长抽长刺向两人！
一步莲华执起法杖，默念咒语。
「嗡．嘛．呢．葩．德美．吽」
树须在逼近他身前一寸处节节断裂。
「嗡．嘛．呢．葩．德美．吽。」
裂痕自树枝延伸到树干，树精发出哀嚎。
「嗡．嘛．呢．葩．德美．吽。」
「小心！」
苍抓着一步莲华手臂，快跑离开大树前方。
只见大树树干震了一震，便碰一声倒下。
「谢谢施主救小僧一命。」
一步莲华双手合十，转头想感谢方才救他的苍，却看不到人影。
名唤苍的少年，与名唤小翠的青鸟一起消失了。
－－结论，依然是妖怪。
「阿弥陀佛。」
※
用小铲子挖开泥土，苍小心翼翼地将榕树种子埋到小坑里，填平然后浇水。
「小妹妹，下回入轮回时可别再受人骗了。执着是苦，执迷的人类更苦，或者当树可能还清静些。」
土里冒出新绿的嫩芽，小女孩的魂魄自嫩芽上飘起，朝着他们感谢地微笑。
来接她的使者正在旁边等着。
苍点头，挥手向她道别。
小女孩略略鞠躬，便随使者走了。
「即使法力再强，送走亡灵也得依循正当轮回。希望她下一世能够摆脱执着，或许能修成正果。」
青鸟在他肩上跳跃。
「如果桃子知道你帮他作了他想作的事，他会很高兴吧。」
苍微笑。
「也许吧。但我不是为他作的。」
－－只是为了解救那个非自愿入魔的魂魄，让她脱离魔道再入轮回。
－－所以这回不需要任何代价。
(下章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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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妙法莲华普门品节录
（注二）：梵音六字大明咒
作者有话要说： 終於寫完第二章.....or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