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顾上

6、第 6 章

　　夏生鲜少对什么人和事有兴趣，也缺乏耐心，不过很能自娱自乐。所以哪怕计逍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冷淡又恶劣不堪，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心情还是可以不错。
　　反正这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离开医院的时候夏生把计逍打过的号码存进了手机里，没有坐电梯，愉快地下楼了。

　　到家的时候保姆正在打扫房间，夏生和她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先去浴室冲了个澡。

　　饭桌上保姆习惯地唠叨些生活琐事和自己的儿子。夏生和这个年纪的人交流困难，他听不懂这些围绕着贫困衍生出来的抱怨，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和他一个陌生人讲。他从小接触到的席家的人，似乎总是高深莫测的样子，脸上永远是含蓄内敛的表情，愁苦或者过分得意都不适合他们。

　　早上打电话到饭店预定了煲汤，等待的时间却异常漫长，好像不是做一道菜，而是满汉全席。夏生趴在饭店大厅的玻璃圆桌上，几乎睡着，等服务生把饭盒送到手上的时候，那股兴奋劲完全已经过了。

　　到医院附近时又买了点水果，像模像样探视病人的样子。
　　病房里其他病人已经出院，但是计逍床边还站着其他人。

　　夏生门都推到一半了才虚假地敲了两下，然后看向床边的中年男人和女孩子。

　　“叔叔你好。”夏生微笑，客气地和人打招呼，视线瞥了一眼那个看上去有点冷艳的女孩。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计逍父亲会是这样的形象——枯槁
　　很瘦，垮着一条手臂，还有点驼背，在这种炎热天气依旧穿着破旧的长袖衬衫和运动鞋，衬着病房清一色的白，突兀得像个污点。男人的五官和计逍有些相似，尤其嘴巴，唇线很好看，抿起的时候是轻微上扬的弧度，只是全身上下完全没有计逍那种神采和气质，眼角皱纹满布，皮肤松垮，给人一种哀怨颓败，生活得非常不好的感觉。

　　而很多人见计逍的第一眼会以为他家世不错——长得好，气质出众，扬着一点唇角看人的时候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夏生很喜欢这种反差，或者说他很喜欢计逍身上的这种反差。
　　虽然不可能是一出王子落难记，但是每次想到计逍的淡漠嚣张，他就觉得这种落差特别有意思，忍不住要上去招惹。

　　计逍的父亲看他的眼神简直可以说是古怪，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天，说话的声音语气也和计逍那种冷漠生疏大相径庭，有点讷讷和口齿不清，“逍逍的朋友？请……请坐。”
　　然后拉过了床边唯一的一张椅子给他。

　　夏生被那种目光盯得别扭，然后才注意到男人垂着的那只手臂似乎是残废的，肌肉萎缩，不能活动，而且还少了两根手指，断指的部位因为光阴的打磨，已经变得圆润，但是因为残缺，显得狰狞。

　　夏生只匆匆一瞥就移开了视线，把饭盒放下，客套地说，“不用客气，我先去洗几个水果。”
　　他还算会察言观色，刚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不太对。男人站在病床边，明明居高临下，却低眉垂目，神情萎靡，像在被儿子无声地拷问。

　　几个水果故意洗了十来分钟，回来的时候计逍父亲已经走了，不过那个一直没说过话的女孩子还在。
　　夏生朝女孩子递了个苹果过去，问：“苹果吃吗？”
　　然后像是早就料到对方不会接一样，只是随便递了一下就收回手，送到自己嘴边清脆地咬了一口。

　　女生浅淡地看了眼夏生。
　　这种神情和计逍给人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说不上是傲慢，也不会让人很讨厌，但是冷淡得叫人很不舒服。

　　女孩叫桃夭，夏生不认识她，她倒是认识夏生。
　　她在学校里见过夏生几次，这个男孩子长得很惹眼，也招摇，活在八卦和流言中却不自知，脸上总是一派天真和无畏。

　　桃夭不知道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却也不打算问计逍，内心波澜，面上无动于衷。

　　计逍完全没有介绍的打算，只对桃夭说，“你也回去吧，这几天也不用再过来了。”
　　“行，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桃夭也没说什么客套话，拿了自己的包，转身出了病房。

　　等病房门关上了，夏生才露出点活泼的表情，咬着苹果坐在计逍身边，“那个是你爸爸吗？你们长的好像。”
　　就像席修宇是夏生禁忌的话题一样，计逍也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谈论起计文轩，只不过性格不一样，他表现出来就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微笑。

　　夏生很喜欢这个人浅笑的样子，眉毛轻微上扬，糅杂了冷漠，在眼角堆出一种虚假的温柔，但是要命的吸引人。
　　没有得到回复，于是凑近了问，“你讨厌我？”

　　“谈不上。”与其说他是讨厌这个男孩，不如说是厌恶这种侵略的姿态。
　　他的生活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夏生并不是特别的存在。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以为他在跟踪自己，他们显然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不就行了。”夏生又笑，坐在床边晃着两条腿，眉眼生动。

　　计逍自顾自地继续看书，夏生偶尔自言自语一样地说几句话，带来的鸡汤差不多也被他自己喝掉了。
　　他自己就是懒怠交际的性格，与人相处多半也是被人迁就和奉承，这样自娱自乐地待了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脸上也撑不住装模作样的轻快，露出本质的阴郁。

　　从医院出来，等公车的时候夏生忽然想起上次计逍打的电话，于是把号码翻了出来。
　　电话接起来，那边传来的是个男声，听上去很年轻，“怎么，有事？”
　　“不好意思，打错了。”夏生挂掉电话，觉得自己有点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