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顾上

5、第 5 章

　　巷弄狭窄，救护车进不来。
　　夏生看着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把计逍抬上担架，青石的地面上留下一滩开始凝固的暗红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们轻一点。”夏生觉得医生的动作有点粗暴，忍不住皱眉开口。
　　医生看都没看他，问他，“你是他什么人”
　　“同学。”
　　“那能不能联系上他家人？”
　　夏生含糊其辞。

　　他坐在救护车上，盯着计逍的脸看了一会儿，觉得除了流血很吓人外，似乎也那么严重，于是那点微乎其微的忐忑也释怀了。

　　到医院后夏生去刷卡交了钱，签完字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急诊科无论何时都显得繁忙嘈杂，殷红的血色总是突兀地漫进视野，突突地冲击着视觉。夏生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因为在内心深处并不十分关心计逍，这样的等待就显得有些难熬。医院素白干净的走廊永远给人悠远冰冷的感觉，空气中混杂了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刺激得整个人都不耐起来。

　　最终还是没等到结果出来就离开了医院，过了八点，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白天的余热还未散尽，出了医院，整个人瞬间被湮没进潮热的气流里。

　　计逍的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早上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大概因为医生的语气过分轻描淡写，或者他潜意识的不关心，总觉得这件事已经就此揭过，过几天再看到计逍，肯定又是那个眉清目秀，笑容凉薄的斯文少年。

　　而事实是计逍伤的很严重，断了一根肋骨，内脏也有出血和损伤，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意识都不怎么清醒。

　　当然，这些夏生都不会知道，他再到医院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傍晚时分，住院部比前厅的门诊部要安静很多，普通病房简单得过分，三张单人床间隔不远地摆放着。计逍躺在靠门口的那张，面色苍白平静，似乎是睡熟了，并没被他进门的动静吵醒。

　　夏生搬了张椅子椅子在床边坐下，盯着男生因为虚弱而变得温和的眉眼，生莫名的心情不错。

　　“计逍？”夏生小声地叫了一声，语气熟络轻柔。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抬手碰碰少年的脸颊，报复地捏了两下，最后指腹滑过眉梢眼睑，动作轻柔暧昧，如同抚摸。

　　这张脸很有蛊惑力，五官恰到好处，每个细节又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情不自禁一点错都没有，他只是被引诱了，选择遵循自己的意志而已。

　　窗外天空辽远，热潮汹涌，余辉从茂密的枝丫树叶中穿梭而过。
　　夏生低下头，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计逍的唇，然后把唇轻轻地贴了上去。

　　唇上的触感干燥柔软，是比自己凉一些的温度。

　　鼻息交缠，陌生的气息缭绕着感官，不算沉溺，却诱出一些张皇。

　　夏生很少接吻，或者说从来没有真正接过吻，他因为这种无关情.欲引人深入的陌生感觉有点迷惑，内心生出一种类似心动的错觉，好像又回到那个晚上，在摇曳火光中看清少年脸孔的刹那，怦然心动。

　　这是个非常清浅的吻，还要再深入的时候被反调戏似的舔了下唇角。
　　夏生抬起头，然后直直地撞上了对方的目光。

　　“又是你，小变态。”计逍审视地看着他，虽然用词依旧难听，但是语气并不那么坏，上挑的视线有些冷淡的玩味。
　　夏生下意识地舔了下唇角，因为计逍过分从容的反应有点尴尬，于是笑容也有些讪讪的别扭，只能问，“你还好么？”

　　“你送我来医院的？”计逍不答反问，视线算不上凌厉，但是审视的意味非常浓。

　　夏生被盯得有点发毛，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换了种轻快上扬的语调，“嗯，那天我刚好路过，你看上去伤的很重的样子。”

　　“是吗？那真是谢谢了。”计逍终于移开视线，因为药物的作用，始终感觉困倦疲惫，思维和感官也很迟钝，这让他没什么心情应付夏生。

　　夏生原本已经准备好谎话应对计逍的质疑他出现在那里的原因，结果却得到个比预料还冷淡的反应，反而有点不知该如何反应。
　　计逍这种性格原本是他最不喜欢的才对，太自我，而且有些危险另类，最主要的是性格未必比他好。
　　但就是忍不住想让他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于是犯贱似的不断冒进，哪怕能预见不好的结局。

　　夏生看着计逍闭上眼的脸庞，心思瞬息万变，一会儿觉得自己犯贱，一会儿又觉得计逍可恶，现在躺在这里是活该。
　　隔壁床病人进门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情绪，于是换了个表情回过头去，笑了下算是打过招呼。

　　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护士，看到夏生，以为他刚来，就说，“来看你哥哥？他恢复的挺好的，就是睡的多一点。”
　　两个人的长的并不相像，夏生遗传了他母亲的外貌，五官有点偏中性，薄唇，大眼，并非计逍那种轮廓立体的精致。但是从某些角度乍一看，又有些神似的地方，会让人以为有血缘关系。

　　夏生对哥哥这个字眼一向很忌讳，这个时候却懒得解释，默默地站起来，礼貌道，“那我先走了，改天再来。”

　　回去的路上接到邱梓其的电话，耳边是熟悉的那种明朗又带些暧昧的温柔语调，“我刚从日本回来，给你带了点礼物，什么时候过来么？”

　　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个人一直没再联系，不过他知道邱梓其会主动联系他。

　　这倒不是夏生自恋地以为自己有多特别，而是邱梓其压根就不会记挂这些小事。

　　邱梓其是个尊崇享乐至上的人，交际圈很广，生活中从来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和无暇顾及的事，很多事情可能暂时影响他的心情，但是永远没法让他在意。
　　这种人你可以说他天生豁达，也可以理解为没心没肺。

　　曾经有段时间他很依赖这个人，那种被关注被骄纵，可以无限放肆的心情，让他有种新奇的满足感。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邱梓其对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他们关系再亲密，也不会生出更多暧昧。

　　夏生没有喜欢这种情绪，他觉得自己很容易对一些莫名的感情充满了渴望，这种感情好像是从他母亲那里衍生出来的，然后延续到了席修宇那里，因为得不到，以至于对别人的过分宠爱都没什么抵抗力。

　　他从小仰望的那个有着温柔笑容的哥哥，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生活，却镜花水月地成了一种感情寄托。

　　他想在别人身上找那种席修宇给过他的感情，本身就是愚蠢的饮鸩止渴。所以就算邱梓其忽然从他的生活里剔除出去，肯定也是无关痛痒的感觉，不过作为朋友，邱梓其比他合格得多。

　　“周末吧，这几天有点事。”夏生打开车窗，白昼的光线还没散尽，霓虹已经亮起，晚风裹着热气灌进来，让人略微有些烦躁，“对了，先借我点钱。”

　　他的生活费是席修宇的秘书负责，每个月会给他打足够花销的生活费，但是大笔支出需要报备。在医院预交掉一万后卡里差不多就不剩什么存款了，但是他又不想因为钱而主动联系席修宇。
　　“多少？”邱梓其问。
　　“三千吧。”
　　“急用么？不急的话就周末再一起给你。”

　　第二次去医院看计逍是周末，病房里还有其他探病的家属，热闹得让人以为在聚会。
　　计逍看上去确实恢复的很好，脸色已经没有前几天的憔悴苍白，靠着床头在一片嘈杂里声里看书，视线下垂，表情专注。

　　夏生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不是很想进去，他讨厌应付人多的场面，哪怕这些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没有探病的经验，两次过来都是两手空空，站在门口踌躇的时间已经引来别人的注意，计逍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夏生微微笑一下，“我又来看你了。”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椅子，他只能坐在计逍床边，旁边一个阿姨递了个苹果给他。
　　他那张孩子气十足的秀气脸孔其实很招陌生人的喜欢，他自己也懂得如何收敛本性地去展示这种魅力，乖巧地说着谢谢，然后转移注意力地削起了苹果。

　　削好后切了一块喂给计逍，态度自然，动作亲密。
　　计逍把苹果咬进嘴里，眼神似乎带着一点笑，但是又透着点嘲讽的探究。

　　夏生其实也没想真喂他，逗弄的成分多过献殷勤，想要看计逍尴尬，结果显然是自己又被玩了一回，于是不爽地皱了眉，掩饰地切了一块苹果塞到自己嘴里。

　　倒是计逍先开了口，“带手机了？借我用一下。”

　　夏生很听话地把手机递了上去，然后竖起了耳朵。

　　计逍打电话的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咸不淡的冷淡，甚至神情都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让人觉得不太一样，透着点亲密。

　　说完把电话挂了，递回夏生手里。
　　“你家人？”夏生偏过头，笑问。
　　夏生这么笑的时候其实不太有诚意，乖巧中带点坏，语气关心，含着恶意的窥探。

　　计逍瞥他一眼，“你好奇的东西够多的。”

　　“因为你还欠我医药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