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顾上

23、第 23 章

　　计文轩年轻时是个浪子，家境很好，败光了家产后终日徘徊于牌桌，十赌九输，四处借高利贷维持生计。被逼着还债，无处谋生，只能寄希望于赌博，指望有幸一本万利，从此抽身。结果是恶性循环，这个倒霉男人不但没有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还赌瘾深重，被人断手切指，切肤之痛后还是不可自拔。

　　他见多了这个男人痛哭流涕发誓悔改后转身又去赌的样子，已经不指望他能戒掉，只担心他不能善终。

　　晚上帮计文轩洗澡，浴室低矮狭小，两个人挤在里面转身都有点困难。
　　计文轩拖着石膏腿坐在塑料凳子上，耷拉着头，光裸的上身，脊背瘦削，只在腰间堆了一圈了无生趣的松弛皮肉，上面点缀着些不健康的蜡黄色斑。计逍打湿了毛巾面无表情地给他擦洗，头顶低矮的日光灯近距离地烘烤着脸颊，让人不得不半弯着腰。

　　倒洗发水的时候才发现计文轩两鬓已经有了白发，这个男人似乎特别经不起岁月流逝，没有风雨摧折也衰老得异常迅速，好像眨眼之间，他们就对调了位置，变成如今这种相顾无言又互相依存的样子。

　　早上下课的时候夏生发了个短信约计逍一起吃午饭，后面的课听得心猿意马，隔几分钟就看一下时间。
　　临放学的时候却突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以为又是训话，结果是让他去教务处一趟，说他哥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席修宇，然后忍不住有些心慌起来，搜肠刮肚地反思自己最近有什么能惊动他来学校的行为。

　　忐忑不安地进了教务处，没见到席修宇，只在谢顶的教导主任边上看到夏泉笙。
　　“操，怎么是你？”因为太过惊讶，忘记场合，直接就骂出了口。
　　教导主任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刚要开口已经被夏泉笙礼貌地截断，“老师谢谢您，我和我弟弟出去说一下。”
　　然后不由分说，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他一脸的风尘仆仆，语气又哀切，夏生都几乎要被骗过，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到了走廊里才小声问，“你又搞什么鬼？”
　　他和夏泉笙的交集仅止于席家这个圈子，远非亲密关系，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绝对的只惊不喜。
　　“我和那老头说你爸出车祸了，这会儿正在医院抢救呢，所以你今天可以不用上课了，要不要感谢我？”
　　“快说重点，不然马上让你滚蛋。”
　　“好吧，重点就是我爸闹翻，然后来投奔你了。”夏泉笙趴在回廊上一边说一边俯瞰学校景色，“你们学校挺漂亮的。”
　　“你可真够矫情的。”夏生嗤之以鼻，“都他妈几岁了还玩离家出走的把戏。再说你朋友那么多，怎么跑这里来了？”
　　“他们都不敢收留我。我前脚刚出门，我爸的人就找到人家里去了。你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就行，我现在不能用身份证。”
　　“那你爸找到这来了我怎么办？一会儿教导主任给我哥打个电话你就完蛋去吧。”他们还上小学的时候夏泉笙就离家出走过一次，当时闹得整个席家鸡飞狗跳，席向晚把能迁怒的人都迁怒了，简直人人自危。夏生在考虑要不要先和席修宇坦白，以免最后难以收场。
　　“他应该暂时想不到你这里。”
　　放学铃声应声响起，如潮的人流从各个楼层的教室涌出来，瞬间的喧嚣淹没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夏生想起来自己还约了计逍一起吃午饭。
　　办公室和教学楼是桥接在一起的，回教室还要路过高三的楼层。逆着人流匆匆挤过去，发现计逍的班老师拖堂了，教室门还紧紧闭着。

　　等了将近十分钟教室里才有学生鱼贯而出，计逍在最后面，是和老师一起出来的，两个人在门口又说了一阵话。
　　等老师走了计逍似乎才看到他，夏生马上说，“我给你发了短信的。”
　　“没看手机。”计逍说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几条未读短信，但是也打开看的样子。
　　“等你一起吃午饭。”夏生装得十分熟络的样子，又指了一下身边的夏泉笙，“这是我朋友，夏泉笙。”

　　夏泉笙对待陌生人就要冷淡许多，打量计逍一眼，只客气地说了句你好。

　　出了教学楼，计逍往学校食堂的方向走，夏生跟在后面诶了一声，“我们不去外面吃吗？”
　　“太远，浪费时间。”
　　夏泉笙刚好听到计逍这一句，啧了一声，语气听不出褒贬。
　　夏生想了一下，就近的话，学校附近确实没什么像样的饭店，都是些速食的快餐和小吃，于是作罢。

　　食堂里人满为患，菜色一般，味道自然也谈不上好。
　　夏泉笙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大巴，路上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这时候闻到食物的味道才觉出一股凶狠的饿意，只差要狼吞虎咽。
　　夏生有些嫌弃地把自己盘子里的菜夹了大半给他，“你饿了几年了？”
　　“路上有点晕车，没吃东西。”
　　计逍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听那边说了几句话起身就要走。
　　夏生也跟着站起来，“你要去哪？”
　　“有点事，出去一下。”
　　夏生习惯性地想跟着去，但是看夏泉笙纹丝不动地坐着，又讪讪地坐下了。

　　等计逍走了，夏泉笙才讥诮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朋友？”
　　“哪种朋友？”
　　“冷冷淡淡的，感觉有点傲。”他们小学同班过几年，夏生是人际关比较糟糕的那类人，散漫挑剔，言语刻薄，与人交好多半带点目的，不太会把别人放在心上诚意交往，计逍这种性格是他最厌烦的类型才对。
　　夏生无言反驳，敷衍了句“还好吧。”

　　下午不用上课，陪夏泉笙去办了新的电话卡，又去商城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夏泉笙和席向晚大吵一架后临时起主意跑路的，身上就带着几百块的零花钱，这会儿都是刷的都是他的卡。

　　他银行卡绑定的唐纯的手机号，因为是上课时间，刚消费完那边紧接着就打了电话过来询问，问他和谁在一起，是不是逃课了。
　　显然，教务主任的电话已经打到了她那里。
　　夏生索性报了地址给她，然后挂了电话和夏泉笙说，“一会儿我哥的秘书会过来，在我哥知道前，咱们得先搞定她。”

　　唐纯并不认识夏泉笙，也不关心席家的私事。夏生说谎信手拈来，夏泉笙又很会演，两人骗起人来意外的默契，还顺便勒索了一顿晚餐。

　　坐上车夏生顺手翻看一本杂志一边问，本来想问唐纯他哥什么时候回来，注意力却全被封面上那张五官华丽，眉眼含情的脸孔吸引了。以为是娱乐杂志，再看一眼名字，却是本财经杂志，小字封面人物也确实写着叶青辞三个字。
　　里面的人物访谈就乏善可陈得多，通篇的专业名词，写了很多行业发展竞争的内容，但字里行间的寥寥数语已经塑造了一个年轻成功者的形象，里面甚至还写到了席修宇。
　　“我哥和他认识？”
　　唐纯偏过头来看一眼，“叶青辞吗？高中那会应该就认识了，他们同一届的，现在还是主要竞争对手。叶青辞在业界风评不错，但席总不是很喜欢他。”
　　夏生知道这是唐纯的委婉说法了，席修宇能显露不喜欢这样的情绪，那必定是十分讨厌了。
　　他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只是每次窥到一点席修宇的信息，都会觉得新鲜。

　　吃饭的时候他把夏泉笙扔给唐纯安排住处，唐纯说你以前住的房子不还空着。
　　夏生得寸进尺，让唐纯送他们过去。
　　那房子几个月没人住，已经落了一层灰，唐纯帮着打扫了一遍，又翻箱倒柜地找了新的床单被套换上。他当时搬得仓促，只带了很少的东西走，现在住一个人也完全不成问题。

　　“晚上你一个人睡没问题吧？”
　　夏泉笙仰躺在床上，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羞恼，睁开眼瞪他，“我都十七岁了好吧。”
　　夏生毫无眼色，继续道，“你现在回家不是还和你爸一起睡？”
　　夏泉笙从床上弹起来，直接扑过来暴打他。
　　夏生一边求饶一边疯笑。他说的本来也不算什么秘密，席家人都知道，不时的还会被翻出来揶揄席向晚。之所以大家都很爱提，完全是那次鸡飞狗跳的离家出走的后遗症。席向晚年轻时还算规矩，即便是刚上大学就带了个小孩子在身边，也没被长辈过多地诟病，之后的人生也算按部就班，学业优秀，工作尽心，到了结婚的年纪也没什么拖沓。夏泉笙一开始倒没什么反应，多出一个女人宠溺讨好的感觉并不坏。等席向晚告诉他结婚了就不能陪他一起睡时才惊天动地地闹起来。当时婚礼的请帖已经发出，取的是家世相当的女人，领了结婚证，悔婚已经不是颜面的问题。
　　夏泉笙反对无效，在举行婚礼的当天离家出走了。

　　两个人打闹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并排躺在床上，夏生又想起白天的问题，“你这次又是为什么？”
　　“我想明年报考艺术院校，我爸不让。他一直就很看不上演艺圈，觉得太虚浮，是不务正业。”
　　“就这样？”不同意到没什么意外，席向晚对夏泉笙期望很高，掌控欲也很强，娱乐圈这种充满了不可控因素的地方显然不适合夏泉笙这种养尊处优的人。
　　“我爸包养了个明星，是我喜欢了好几年的一个演员。他故意做给我看的。”
　　夏生幸灾乐祸地笑出来，“还真是你爸会干的事。”
　　本来还想再调侃几句，听夏泉笙的语气太过厌恶和难堪才勉强忍住了，怕再被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