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谋》羊皮册子

3、变故突起（1）

　　这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依然如同昨日一般带着点乍暖还寒，独属于春日的料峭。庭院中传来家丁洒扫“刷刷”的声音，总之，在半梦半醒的方袅晴看来，这一日同往日没有任何差别。
　　当然，如果是很久以后的她，便坚决不会这么以为了。
　　这一天，实在是多事的一天，多事的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二小姐，二小姐。”
　　方袅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含糊不清的问：“唔，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是卯时了。”方袅晴身边的小丫头重蕙轻声的说道。
　　方袅晴从被子中挣扎着伸出来一只手，一巴掌就糊在自己脸上，发出清脆的听起来就很痛的声音。在床边侍立一旁的重蕙一脸淡定的拧了一把湿手帕，递给干脆利落、掀开被子、翻身坐起的二小姐。
　　这种事，经历一次两次，叫惊吓。经历的多了，就叫从容。
　　“太太昨日要您今天早上去太太屋里用早饭，二小姐莫要迟了。”重蕙再次轻声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偏你像个老妈子。”方袅晴摆摆手，在重蕙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
　　重蕙伴随小姐多年，自然知道小姐偏好暖色系的服饰，挑了她惯常穿的鹅黄色袄裙，又为她用淡黄色的丝带梳了个双丫髻，将月初太太给小姐的珠串缀在发髻上。
　　7、8岁的女孩子用不着化什么妆，也用不着带太多的首饰，早晨倒并不费什么功夫。重蕙一边为自家小姐打理着头发一边想：等到小姐15、6岁的时候，哪怕是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都要麻烦上不少呢，更遑论嫁人了。
　　嫁人啊……
　　大小姐说给了城南的邱家，那可真真是门当户对的一家，就是不知道二小姐，会说给什么人家……自己，又能不能陪嫁进去呢？
　　重蕙比方袅晴要大上两岁，思虑自然就比方袅晴的多。至于方袅晴，她现在心心念念想着看自家大姐那最漂亮的新娘妆，完全就没有意识到，姐姐嫁的门户就是自己未来夫家的参照。
　　从西厢房出门向北越过一段不长不短的走廊，跨过垂花门就是正房了，方袅晴的爹和娘就住在这里。方家在这座小城镇里，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几个进士及第，所以方家宅门大、规矩严也是城里有名的。
　　方袅晴来的时候，大姐方婉晴和大哥方昭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不像方袅晴总是掐点到，也不像方曦人小，爹娘准他晚到。大哥和大姐才是为人长兄、长姐的表率，晨昏定省从来都早早的候在那里。
　　方昭和方婉晴看了方袅晴一眼，点点头就当做是打招呼了。方袅晴也安静不做声的行了个礼，便同哥哥姐姐一样，立在一旁等候。虽说已经到了爹娘起床的时候，可谁也不能保证爹娘就一定醒了。若是因为子女说话喧哗而令父母不得安寝，那可就是为子女者的大不敬了。
　　很快，正房里传来了丫鬟、婆子行走间细细碎碎的衣物摩擦声，间或有中年男子低沉的几声咳嗽，有水被搅动的声音。就像往常一样，方家的三个孩子更加的低眉顺目谨守礼数，等待母亲身边的婆子来开门，然后，三个人进屋向父母请安，坐下吃饭。
　　可是，今天必然与往常不一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催命一般的砸门声从大门处响起，门房一脸烦躁同时又奇怪的准备去开门；庭院里洒扫的仆从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拄着扫把向大门处张望；外客房里正准备为自己沏一壶茶再用早餐的赵远庭不禁皱起了眉，哀叹大好的晨景都被坏了；就连远在内宅正方前的方家姐弟兄妹三人都不悦的皱起眉差人向门房处询问。
　　清晨的不速之客比何时都让人讨厌，门房虽然碍于规矩没有出口骂骂咧咧，谁知道他心里早已把来人骂上了几遍？可惜，无论心里面有多大的火气，在打开大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都发不出来了。
　　“官爷，”门房微微塌了一下腰，迎着上前，“这大清早的，这是？”
　　“咳咳，”来的小吏装模作样的干咳了两声，喝道，“你让我进去！上面发了告示，要我们在这一天以内将各家各户都通知到！耽误了，我们要吃长官排头，兄弟有了怨气，你们自然就更捞不到好了！”
　　“这……”门房的稍稍迟疑了一下，谁知道老爷太太起是没起呀！
　　“怎么？”小吏面色不愉的先前蹭了一步威胁道，“你要拦大爷不成？”
　　“这，不敢，不敢。”门房眼珠一转，心想怎么也是官爷逼得，横竖老爷太太也怪不到他头上去，一侧身，向不远处少爷小姐身边来探听消息的人使了个眼色，就将小吏迎进去了。
　　这边厢，方夫人身边的婆子刚把正屋的门打开，那边小吏就踏进了院子，有机灵的下人立刻跑进去，将事情的头尾向老爷太太讲得明明白白。
　　方家虽然祖上出了几位进士，如今的方老爷也是个做过官的人，无奈如今早早辞去了官，况且当时也是应征召做官，纵使开了个书院，也不过是秀才一个，又哪里敌得过现管的小吏呢？
　　因此，纵使是心情再不畅也不能再叫那小吏从院子里出去，只得叫摆饭菜的下人退下，去厅堂听那小吏通知告示。
　　“见过方老爷，见过方夫人，小人此来就是通知老爷太太一件事。”小吏弯腰不伦不类的行了个礼，看的方德直皱眉。
　　“何事？”方夫人见丈夫似乎很不想与这个不守礼的小吏说话，只得自己开口。
　　“呃……”小吏回忆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地说，“适、适逢呃，我大燕朝呃，一统江山九十载，呃，嗯，逢九极数，曰大吉……”
　　小吏最后看起来是实在想不起来了，才破罐子破摔的说：“嗐，就是咱大燕朝从打完天下现在都九十年了，九是个好数，吉利，所以呀，皇上他老人家，”说到这他的手向上拱了拱以示尊敬，“要大赦天下，然后把宫里那些个大了的宫女都放出去，再找好人家的女儿送进宫去伺候主子，积积阴德。”
　　最后，在方家两位父母阴沉似锅底的脸色中，小吏补了一句：“方家老爷、太太，你们的造化来了！”
　　小吏说完就走了，他要在一天之内和同僚把全城的好人家都通知一遍，可真是赶时间。
　　他倒是走了，可是他带来的消息却是注定让方家这一早上都不得安宁。
　　方夫人目送着小吏出了庭院，等到远处大门外传来门房大声迎送的声音之后，才木然的把眼神移到自己的一对女儿身上。大的……15、6,年龄正合适，却是要嫁人了。小的……还这么小，还这么小，可怎么在那吃人的地方活下来？！
　　心中一个气极，竟倒抽了一口气就这么仰了过去。
　　“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