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把疏狂图一醉》吉衣

1、伫倚危楼风细细

　　沈思之在酒楼二楼靠窗的桌子边坐着。桌上放着两碟小菜，一壶酒。
　　酒楼是西北出关前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座客栈。酒却是此地少见的蓬莱春。
　　他左前方，坐着两三刀客。说他们是刀客，倒不是因为沈思之多会辨人，不过，他们的酒桌之上赫然放了几把刀而已。只是，他们所谈论的话题却与刀无多大关系。身形瘦高身着赭衣的男子，背对着沈思之，正津津有味的和同伴们讲述着江南御剑山庄的事。沈思之与他们距离不大，因此听得格外清楚。
　　“御剑山庄如今易主，老庄主恐怕早已不在做主。”
　　“当真？……不过这也难怪。”
　　另外几人面有惊色，可又似乎早知如此，略有惋惜一般的叹气。
　　“听高兄这样一说，似乎之前沈二公子失踪一事也不难解释。”
　　几个人眉眼一对，一副心知肚明的默契。这位高兄对面的灰衣男子，低头喝了茶，又抬脸凝重的询问：
　　“那沈三公子呢？”
　　……
　　灰衣人不依不饶，又自顾说道：
　　“沈三公子同他兄长不同，早已在江湖行走。在江湖中地位不低，御剑山庄易主，他是不二人选，怎会便宜了闭门不出的大哥。而且，对于他二哥失踪一事，不做追究？”
　　“御剑山庄承启先皇时代，与少林、武当三足鼎立。门阀世家，自与普通武林门派不可同日而语。”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附和，心中思量，兄弟阋墙，族内压轧也是世间常事。感叹之余，又惋惜沈思之一般，谈论了这位沈三公子如何年纪轻轻行走江湖的仗义之事。
　　沈思之一人独酌，将邻桌之言全听入耳，一入江湖岁月催，那些江湖烟雨却仿佛与己无关。
　　时值几日，风起沙狂，因此，沈思之在此已停留了两日。如今，夕阳斜照，酒楼大堂人满为患，几对人马为争一席之地，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沈思之正在为自己能否保住一桌安静而担忧，就听人言：
　　“这位公子，可否借半个桌子于小弟？”
　　沈思之抬眼，见来者一身白衣，略染风霜，但眉眼之间一片清明，年纪尚幼，与四弟应该一般大，却独自一人。沈思之打量他片刻，他也毫不在意，直到沈思之颔首，他才入座，彬彬有礼，与这几日与沈思之同桌的关西大汉迥然不同。话说，这两日，没到旁晚时分，前来投奔的商旅车队，多是常年外出之人，大都不顾礼节，有空位就坐，根本不理会早已入座的沈思之。沈思之倒也不介意，就是失了一份独酌的安逸。可是这个小公子，却安静异常，只是盯着他的酒看了许久。看沈思之发现了，一副做了坏事被现行的尴尬，竟忍不住红了脸。品行也着实的像，沈思之心中想。仿佛是将对方当做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家弟，沈思之又对这人多了一份好感。
　　门口熙熙攘攘一阵，沈思之也不大在意，反而将杯中好酒分与来者。那小公子虽说腼腆，却也不是扭捏之人，当下一番感谢，品尝着难得的江南美酒。
　　“多谢公子割爱。”
　　“见外了。我看公子该是圣贤之人，为何竟出现在大漠荒凉之处？”
　　“这个……小弟不才，与圣贤之才差之千里。哎……”
　　沈思之看他似有难言之隐，自己不过同桌之人，实在不必追问太多。一时间，两人只顾喝酒，楼下的喧哗声就更显吵杂，连二楼都受到波动。多事之人早已坐不住，纷纷朝楼下望去。沈思之同样不为所动，自顾自的斟酒。可同坐的小公子却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仿佛对于这样混乱的场景无暇应付。
　　“啊！”
　　随着凄厉的惨叫，酒楼内忽然都安静了。之后又被鼎盛的喧闹掩盖。沈思之匆匆一撇，目光正好对手扶梯上行之人。冷！这是沈思之的第一个反应，在三教九流的人群中，这个人孑然独立，仿佛置身于荒原之中。周身都是疏离之色。眉眼上翘，冷冽之中竟带有几分高华之感，他身处陋室，也依然散发出华贵之气，教沈思之也为之一惊。楼下陆续有人追上来，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你是哪路上的？报上名来！怎敢伤了我们队长？”
　　那人好似没听见一样，目光在二楼徘徊，可似乎没让他满意。小二哆哆嗦嗦的不敢靠近他，他却悠然开口：
　　“小二，没有空桌了吗？那给我找间空房吧。”
　　声音不高，可没躲过大家细听的耳朵。
　　“你这……刚才的事怎么说？伤了人就想一了百了？”
　　小二站在那里左右不是，房间本就不多，可这主可不是好惹的，不能伏了面子，可是给了，又得罪地下的马队，真是……
　　“带路。”
　　又是低低沉沉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人觉得像竹林里的幽绿，终年见不到太阳一样。
　　小二不敢怠慢，楼下的人不依不饶。那人也不言语，直接从步梯上一跃而下，在座的都看傻了眼。平时商队之人，对于武林高手这样的印象大多都只存在于闲谈中，如今真的看到能飞檐之人，早已呆滞若木。沈思之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对于那人展露的惊鸿一瞥的武功也没什么兴趣，打算酒饱饭足回屋休息。却看见小公子一脸钦羡的表情，眼光早已随了那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