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荒唐》萧毓悠

1、第一章

　　有些人遇见一次两次三次＼伤你百次千次万次＼当你再见到他时＼却不得不承认＼无论过去多久发生过什么＼他始终在你心上

　　七月的日光和穿比基尼的泳装美女一样热辣。纵然防晒衣遮阳伞外加高倍防晒霜齐全上阵，然而在这骄阳似火的海滩，我还是有些抵抗不住。
　　“顾小姐，这边请。”投资方的代表满脸笑容的为我指路，“这次的合作我们可是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这是我们专门为博雅准备的私密度假酒店，还希望您能够满意。”
　　我也顺势浅浅的笑：“我不重要，只要我手下这帮人满意就成。”
　　这话搁别的地方听上去假，可业内人人皆知，在博雅，员工的感受最重要。
　　谁让我是个格外护短的性子呢。
　　转过几个弯，真真是别有洞天，人潮和热浪似乎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酒店被茂密的绿色植物合围，不仔细看根本无从发现。眼前只有大片的银色沙滩，折射出细密而迷人的光。再往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碧色海洋，一波波海浪，伴着海风卷起白色的潮。
　　迎上代表询问的目光，我笑了笑，算是对他精心安排的肯定。便随着他往酒店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手机铃声却意外的响了起来，我下意识的皱眉，因为这并不是商业需要的那个号码，而是一个很少人知道，很少人打来的私人号。在商场上混，拥有几部手机并不罕见，一般性生意往来，都是打到助理手上，重要客户专用一个手机号，方便和我直接对话。至于这个……恐怕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喂？”我从包里最安全的地方拿出一部根本不起眼的机子，看到上面显示的是我最最亲的闺蜜的名字，心里又甜蜜又紧张，“亲爱的，今天怎么突然打我这个号？”
　　“因为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陆阮阮的声音还是那么像小孩，甜软粘糯，缺一不可。“让你引起足够的重视。”
　　“嗯？”我带着笑，脚下却不由得停滞了一步，幸好没人看出来。尽管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在潜意识里小声告诉我她要说什么，但我还是抱着些侥幸的和她开玩笑，“你要结婚了吗？”
　　“怎么可能？结婚才不会这么低调。”她大惊小怪的回答我，又陷入了沉默，我忍不住把眉头锁得更紧，却没有接她的话。
　　半响才听见她重重的叹气声:“是关于——”
　　我几乎就要尖叫起来打断她：”别告诉我，别说。一个字都别说。”
　　“你就那么不想听？那好，顾嫣阳，你要装傻，就别来问我。”
　　我在酒店门口停了下来，抱歉的对众人示意过后，走到稍远一点的路边，背对着所有人。确定他们都听不见我说话。才揉揉太阳穴，也叹气说：”你现在说。”
　　“你是在Y市吧？海边度假村？”她却又故意绕着弯子吊我胃口，“又借出差之名跑出去度假？！”
　　“哪有，这次是人家请我们来的。正经谈生意。”
　　“关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希望你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陆阮阮难得的严肃口吻。
　　我抬起一只手遮住阳光：”好。”其实我根本没底，我不知道我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才正常，心里像有一万只爪子在挠，有什么呼之欲出，不想听却又心痒的过分。
　　“他也在那边。”
　　就这五个字，在我听来却不亚于在我耳边炸开一声惊雷。我差点把手机滑在地上，过了两秒我才听见自己不相信的犹犹豫豫的声音：“……谁？”
　　“还能有谁。别逼我说他名字，虽然我也不在意。”她恨铁不成钢的嘲笑我，“别告诉我你还是放不下他。”
　　“怎么可能。”我笑的云淡风轻，“不过你也知道我的，是吧，不然你不会专门打来告诉我。”
　　“对。我就怕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一点长进，那我就白疼你了。”
　　其实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说：“那地方小，你也知道。自己小心一点。万一……实在躲不过去，也给我有出息一点。就这样。”没等我继续说话就收了线。
　　我苦笑着看看手机，把它放回包里，换回职业的满面春风，向等着我的投资方和员工走去。我助理叫墨墨，也跟了我两年了，是个蛮机灵的小丫头，看出我心情不好，主动和代表沟通起来。我一个人走在前面，拉开他们大约五步的距离，自顾自进了旋转门。
　　刚在前台站好，转头准备和墨墨再交代几句话，结果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就从厅侧的走廊那边传了过来：”今天的安排大概就这么多。有不清楚的地方再来问我。”伴随着许多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随着那人的靠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本来想再用转身避过，因为根本不想去看清楚是谁，无奈投资方代表的大嗓门偏偏这时响起：“顾小姐，房间我们已经订好，现在不如先去餐厅用晚餐，您看如何？”我不得不抬头回应，纵然知道这动作使我在另一个人眼里无所遁形。
　　这时墨墨他们已经走到我身旁，我才有勇气扭头看向那边，因为我们的缘故，他们不得不停了下来。是比我们更大的阵仗，几十号人整齐的站在一旁，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
　　那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我，但是直到与我对望仿佛才认出我来，挑了挑嘴角：“顾大小姐，好久不见。”
　　我觉得我的声音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雷少，好久不见。”
　　我这边的女生自从看见他，窃窃私语的声音就一直没停，墨墨也两眼放光的扯了扯我袖管，小声问我：“总监，你俩认识？”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要说不认识未免有些假的过分，要说认识，我却实实在在的不想承认。
　　这是世界上我最不想“认识”的人，最不想记得我认识的人。大概也是世界上最不想认识我，最后悔认识了我的人。
　　我以为远走他乡就会再也不见，谁知今天他又会出现在我面前。
　　还是和从前一样，头发倔强的立着，皮肤好像永远也晒不黑，无时无刻不是信心满满，穿正装也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怎么吃也不会胖的一张脸，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跟着飞扬，还有那双嘴唇——那是独一无二的唇，能弯出最夺人心魄的弧。
　　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天生的明星。雷君霖。真真是人如其名。

　　打完招呼我觉得没必要继续这尴尬的局面，于是向他略一点头：“我们公司晚上还有点事，那我先走了。”
　　“好。”他应的爽快，却看不出表情。我也无瑕去猜，急忙跟着引路的服务员离场。小女生们简直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电梯快关门了才匆匆的全部跑进来。
　　我望着电梯门上映着的自己，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稍稍落地——还是见面了。可就算见面了，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就这样。一面之缘，最好。
　　这家酒店很好，包间的装修也不落俗套，没有那种暴发户试的富丽堂皇，还是简约自然的海边度假风。这样才会被他挑中吧。我突然这么想，然后自己被自己脑子里这句话吓了一跳。
　　该死……好不容易才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才看了一眼，就又变回了事事都能拐着弯想到他的时候了？
　　我强迫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回到眼前，放回到生意和饭桌上。投资方的安排很好，一桌菜也蛮合胃口，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大家也算是吃的很尽兴。毕竟是年轻人多些，饭桌上互动的也比较活跃。
　　“总监，我敬你一杯。”“总监，我也要。”“还有我，这笔单子成了记得请我们吃饭”手底下的这帮人都学坏了，现在一上桌就使劲儿给我灌酒，就算我酒量不错，也架不住他们的轮番折腾啊。
　　其实他们也没比我小多少，有几个还比我大呢，博雅的企业文化也是比较和睦和谐的，平时都是朋友一样的相处模式。
　　“好好好。先别叫我总监了，现在除了徐代表，都是自己人。干嘛这么生分。”我晃了晃酒杯，“大家尽情的吃，不够的我来补上。”
　　徐代表急忙解释：“这怎么行，还是我们来，既然请你们来了，当然要让你们玩的开心。大家放开了吃，就像顾总监说的，自然点。”
　　“好呀好呀。”这是我手下另一个可爱的丫头，雅惠，刚毕业没两个月，大三实习就是在我们公司，所以我早早地就挑上了。她拉着墨墨径直换到我身边，又给我倒了满满一杯酒，“嫣阳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我看她俩那掩饰不住的开心就知道那问题是关于谁的。唉，那家伙就是个祸害。
　　墨墨比她还兴奋：“刚才那个人，是你以前的朋友吗？”
　　“谁？”我拿酒杯抵住额角，笑的闲散，故意调侃她俩，俩人居然都一下子红了脸：“就是……就是刚才大厅里那个帅哥呀！你叫他雷少的那个。”
　　“喔，他呀。”我转着酒杯，想起方才的他，自嘲的笑：“大学同学而已。”
　　“大学同学？那就是和你同龄了？”这下连别的姑娘的眼睛都亮了，呼啦啦都聚到我跟前来。
　　“实话说，他比我小……十几天。”
　　“哇哦！”她们兴高采烈的鼓掌：“那也才不到二十五岁呀，真好。”
　　是啊，真好。我听着她们在耳边热烈的讨论着，笑着，闹着，互相调侃着，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忍不住又笑的更多了一点。
　　墨墨突然趴近我耳朵，音量却半点没减少：“嫣阳姐，你现在的笑容，很、不、一、样。”她还故意把最后四个字说的一字一顿，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是呀是呀，”这帮女生一下子又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总监你笑的很不正常，有问题。”
　　我又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哪里不正常？”
　　她们却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朝着男同胞们嚷嚷的更起劲：“你们说，谁不知道我们博雅的顾总监是一等一的美人，气质好，有才华，性格也好，居然一直没有男朋友，这正常吗？”
　　那帮大老爷们儿也八卦的在底下齐声回答：“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们慢慢嗨，我出去透个气。”再次使用金蝉脱壳迅速逃离现场，把他们的嚷嚷都关在房间里面。
　　这是五层，走廊尽头有个观景阳台，正正好对着那片蓝的梦幻的海面。
　　我站在栏杆前，窗外已经夕阳西沉，只有酒店门口亮着璀璨的灯，天和海都是一样的墨蓝色，月亮藏在淡淡的云里，月光泛在粼粼的海面上，海风吹得不大不小刚刚好，卷起越来越靠近的海潮。
　　我不由得心下一动，月色，星空，海面，涨潮……都是那么像，唯独只有……
　　只有看海的人不一样，现在再美好的景色，也只有我一个人。

　　“咳咳”我的思绪被两声轻轻的咳嗽打断，我惊讶的快要跳开，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站到我身边的？！酒店的地毯隔音效果也未免太好了吧！
　　雷君霖一手摸着下巴，笑的还是那么得意：“怎么？看见我很惊讶？”
　　“是啊。”我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你这么神出鬼没的太吓人了。”
　　“我吓人？”他笑出声来，双手插进兜里，“我站在这儿蛮久了，只是你一直没发现而已。”
　　我咬着下唇，根本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就听见他说：“从前你可是很敏感的，根本不会发现不了我，”他居然也往我这边走了一步，眼神压的我根本不敢看他：“顾嫣阳，你现在是怎么了？”
　　这句话一出来，我的情绪即刻翻江倒海，我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缓缓地说：”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所以，都过去了。”
　　我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自己都不相信，而且拼命压抑着说“况且是你自己说不想再和我有牵扯”的冲动。
　　果然，他往前倾的身子又移开了，眼神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都……过去了？”
　　“对。”我点点头。他却忽然更加不依不饶：”那我现在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一般人咯？”那笑容还是冷暖成谜，捉摸不透，却异常迷人。
　　一般人……吗？我不知道。我用了四年来忘掉他，用了四年来说服我自己他对我和我对他是一样的不足轻重，用了四年来逼迫自己不再想起不再牵挂，当我以为我终于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的问题却一针见血的把我瞬间打回原形。
　　我刚想说话，他却用行动阻止了我的回答——眼前忽然一暗，唇上传来奇妙的触感和温度，千分之一秒，就已经接通了我全身的电流。火花在我全身每个细胞里炸开，噼啪作响。
　　我没有抵抗，理智已经不再重要，顺应身体的选择，自然的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世界上，有些人遇见一次两次三次，伤你百次千次万次，当你再见到他时却不得不承认，无论过去多久发生过什么，他始终在你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