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故我在》迷踪

3、书店

　　果然，第二天，罗一成发现江彬根本不睬他，看到他也只是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哼”字，也不用正眼看他。
　　“江彬，对不起。”罗一成趁下课，赶紧堵在江彬座位前面。
　　“干吗干吗，我要去上厕所，让开。”
　　罗一成不让，江彬看绕不开他，转身去把后门打开，扬长而去。
　　“我不是故意的。”罗一成追上去。
　　“哼，谁会故意给老师收书啊，你个白痴，上课看什么看！”
　　“我下课就得还你了，我还没看完。”
　　“谁叫你看这么慢的！都借你一天了！”
　　“嗯……对不起……”罗一成怕江彬以后都不借书给他看，那他就没书看了。
　　“知道对不起，就赔我吧。2块2。”
　　“我……没钱……”
　　“没钱！没钱就算了，别挡着我！”
　　“其他的……”罗一成张口，想说其他的什么都可以，可惜他自己成绩不好，不可能给江彬抄作业，也没有什么现在流行的玩意可以拿出来交换。
　　“那你去弄本一样的赔我呀，不管你是偷是抢是骗，还是画出一本一样的给我，随便你！不然我才不要跟你说话。”说完，看也不看罗一成就走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江彬拿出一套新的漫画书，《女神的圣斗士》，几个喜欢看漫画的男生立刻围了上去，一个人翻开书，哇地一声道：“这个画得好好，借我吧？”
　　江彬很得意地说：“这书不是我吹，我们城里还没有卖的！这可是我舅舅从深圳寄过来给我当生日礼物的！日本最新的！”
　　“借我吧借我吧。”
　　“先借我吧！”
　　江彬笑着不说话，一本一本把书从别的男生手里收回来，引得他们都用恋恋不舍的目光盯着江彬的手。
　　“等我看完……嗯，张涛，你先看，看完了传给……嗯，王心平吧……” 江彬一个个点名点下去，被点到的人喜不自禁，连忙催促他前面一个人要快点看，早点看完。
　　这时，坐在江彬前面的女生扑哧一声笑了，好奇地问：“什么书啊，我也想看行么？”
　　“可以可以！”江彬见许艳燕开口，忙不迭地答应，谁叫许艳燕长得漂亮又是班干部呢，整个年级都知道她字写得好，是学校黑板报的骨干！
　　许艳燕本来只是开个玩笑，看到这么多男生争着要看，所以她也凑凑热闹说自己要看，没想到江彬一下子就同意了，还把第一本塞她手里。她把书拿到手里，翻了翻，立刻被吸引住了。她本想翻几下就还回去，逗逗这些男生，没想到一看这些图，她就觉得好漂亮，而且从来没看到过这种画法！一页上有好多个格子，一会出现人物的大头一会出现人物的手，而且所有的人看起来……都很英俊！她清了清嗓子，半带调笑半认真地问：“真的先给我看？看完才会还给你哦！”
　　“可以可以。”
　　“我看书很慢的哦。”
　　江彬犹豫了下，搔搔头说：“那你看完一本就给我一本。呵呵，其实我倒是不急，不过大家都想看嘛。对吧？”
　　“嗯，那我就先看了，不好意思哦，我会努力看快一点的。”
　　其他男生一开始对江彬这种讨好女生的做法坚决鄙视，但一听到许艳燕这么说，一个个立马挺直腰杆做出舍己为人深明大义的样子，争着说不要紧，还很热心地跟许艳燕推荐当时很热门的另两套漫画——《七龙珠》和《侠探寒宇良》。
　　“这个《七龙珠》是讲孙悟空的，他可厉害了！……”
　　“在黑板上写xyz寒宇良就会看到，他的枪才厉害呢！”
　　“再厉害比孙悟空厉害？”
　　“枪多厉害啊！”
　　“那孙悟空比枪厉害一百倍！”
　　“枪比孙悟空厉害一百零一倍！”
　　“厉害两百倍！”
　　“厉害五百倍！”
　　许艳燕忍不住笑了起来，用书捂在嘴上呵呵地笑，江彬带头，其他男生也跟着一起笑了。
　　罗一成没有笑。他呆呆地看着那本《女神的圣斗士》，他也想看。

　　放学回家时，他一边走路一边无精打采地踢着小石子。
　　路过一条岔路时，他突然想起，往右边转就是一个废品回收站，他妈妈以前带他来卖过捡的空瓶子。他想，那里也收报纸啊书啊的，说不定会有……？尽管这是个很渺茫的希望，但对当时求书若渴的他来说，还是激动了一下，连忙拔腿往废品回收站跑过去。
　　一台脖子很长屁股却矮矮敦敦的铁秤，周围堆满了成捆的报纸、玻璃瓶、塑料罐，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味道，这里就是废品回收站了。几个戴着袖套、穿着黑色围裙的人正在整理。
　　罗一成看到有人，不好意思冲上去翻，只好绕着放在外面的纸堆看了一圈，见别人没注意他，就偷偷蹲下来掀开一点点角看是什么书，从上到下一本本都看。一开始他还挺小心的，时不时抬头看那几个工人，但渐渐的，他的心思完全被“寻找”这项工作给迷住了，脑子里只想着快点知道下一本书是什么。
　　“喂，你在干吗？！”他听到耳边突然有人对他喊，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跳，正好踩在一个玻璃瓶上，幸好他及时稳住了身体，没有再摔一跤。
　　“小孩子不要在这里跑来跑去的，被玻璃划到会中毒的！”
　　“啊？中毒？”罗一成不明白玻璃怎么会中毒的。
　　“这些玻璃瓶都是化工厂送来的，谁知道上面沾过什么东西。那种化学用品，咻地把人化光都有可能。”
　　罗一成见他说得煞有其事，吓得连忙跑出废品的范围。
　　“小兔崽子，还挺要命的！”
　　“哈哈，还不快回去？”
　　“我……”罗一成不死心，问道“我想，找本书……”
　　“找书去书店啊。”
　　“啊？不是……就是那种，上面都是画的，很薄的……”
　　他比画了半天，工人不是笑，就是不耐烦地赶他跑，每个人都说：“没有，没有。你去书店找！”说着，指了指斜对面的一家小店。
　　罗一成没想到这里还有家小书店，见工人们赶他，只好一步一挪地走进小书店。
　　小书店看看门面不大，里面倒是很狭长，他一眼就看到正对着他的一面墙上就是江彬拿来炫耀的《女神的圣斗士》！他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地扑过去！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整齐的一排排的漫画书，这些书不是同学一本本零散地带去学校的，而是从第一卷到最后一卷都放在书店里的！这种卖漫画书的书店他第一次看到！新华书店是不摆这种东西的。
　　当时，这些书都是盗版，只能走二渠道，不可能进一级渠道的新华书店，只有嗅觉灵敏的小书店才有可能会卖。所以这些漫画书不是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东西，而是一种稀罕物，谁能掌握到这种小店资源，可以说，他就有资格做孩子王！
　　罗一成扑向这些书，兴奋得不知道拿哪一本好——被没收掉的《七龙珠》他也没看完，今天新看到的《女神的圣斗士》也让他很好奇。他先抽出一本《女神的圣斗士》第一卷第一本。书一翻开，他就激动得不能自已，这种画面的质感和只靠线条的《七龙珠》完全不同！人物的脸也有很大的区别，不过罗一成根本没有去细想，对他来说，不管什么画风什么情节什么人物形象，能让他看到，就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就好象一只小老鼠见到奶酪，不管是美国的荷兰的日本的，只管大口大口吞下去，那种香甜满足地滑过喉咙口的感觉就足够它陶醉死掉了！
　　罗一成一页页认真地读下去，连边框旁的小字也不放过，仿佛要把一本书吞下去一样读着。不过他还没读到一本书的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不买书不要乱看！”
　　店老板一边嘀咕一边从罗一成手里把书抽出来放回原处。
　　“我再看一会，就一会。”
　　“你以为这里是借书摊做善事啊，站着看完就不买了，让我喝西北风去啊？”店主人毫无同情地站在罗一成旁边，就等着他自己走出去。
　　一方面实在不舍得放弃刚刚找到的宝藏，一方面也知道就算留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了——但，就算离这些书近一点也好！就算只看看它与众不同的薄薄的书脊，就算只是读读标题的名字，就算只闻闻这油墨香也好！罗一成的眼睛像被钩子钩住，他的脚就像从地上长出来一样，一动不动。
　　“老板，买报！”
　　“来了！”
　　一见老板转身招呼门口的客人，罗一成急忙将早就看好的《七龙珠》抽出来塞到自己怀里。这本就是江彬借给他的那一本，也就是被老师撕掉后他还不出的那一本。它正巧放在和手肘一样高的位置，而不是像他刚刚看的《女神的圣斗士》那样放在他的肩膀还要上面。这个位置很好隐藏，罗一成微微侧过身，让突起的书包遮掉右手的动作，然后又转回来，把书塞到衣服里。他用左手臂紧紧夹住书，书很薄，藏在衣服里绝对看不出来，而且老板还在和客人聊天，可能是个常客，两人都没有发现罗一成的小动作。罗一成很镇静地走出店门，店老板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