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故我在》迷踪

2、检查

　　罗一成听到卫生员跟医生说：“是他自己跷凳子摔下来的。”他想开口反驳，但下巴被桌子敲到的地方，还有嘴里被咬破的地方都很疼，让他提不起劲来说话，只好沉默地坐着。医生看了他一眼，拿了点红药水和棉签，帮他涂了下巴，又要他把头抬起来看看。罗一成这才觉得嘴巴里腥得不行，都是血和口水，他掏出自己的手帕，呸地吐了一摊红艳艳的血水出来。医生吓了一跳，连忙用自己的饭盒给他倒了点水，让他漱漱口。
　　“你可以吐在痰盂里。”
　　点点头，吐出一点粉红色的水，又漱了几次，直到吐出来是轻水，光是漱口的动作又让他的下巴疼起来了。
　　“还能回去上课么？”罗一成想了一会，刚才是最后一节课了，于是摇摇头。医生就让那个卫生员先回去了。
　　罗一成把自己的右手伸到医生面前，医生看了看，问：“这里也敲到了？”
　　点点头。
　　“能动吗？”
　　右手缓缓地握了个拳。
　　“嗯，看来不是骨折。”医生一边摸一边随口说道，慎重起见，在红肿的地方涂了点碘酒。
　　“你搬个凳子坐到里面去吧，如果觉得不舒服也可以在床上躺一会。”罗一成就用左手搬了个凳子坐到角落里。
　　他在想怎么办。那本书是江彬借给他看的，现在被老师没收了，怎么才能要回来。
　　没一会，下课铃响了，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大声喊道：“罗一成！罗一成！张老师叫你去下他办公室！”
　　他惶恐地站起来，心脏扑扑直跳。他看了眼医生，下意识地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最好让他再休息会，可医生却站起来把碘酒和红药水放回柜子里。
　　罗一成来到张老师面前，张老师正在和另一个老师说下一周的年级统测试卷，猛回头看到罗一成，吓了一大跳。罗一成的下巴涂上红药水后，就像一大块红斑，另一个老师看到也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啦？学生打架啦？”
　　“没什么没什么。”张老师挥挥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下往上打量了罗一成一会，才慢慢地开口道：“你不要有情绪啊，老师也是为了你们好，要知道，你们年纪小，还不知道好坏，出了事，家长都要怪我们老师。成绩不好也要怪老师教不好。真是奇怪了，一个班级这么多学生我都是一样在教，有的学生好，有的学生成绩就是不好，你说这是老师的责任还是你们自己的责任？”
　　“我们……”罗一成勉强地吐出两个字，由于嘴巴张开的幅度不能太大，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像一个“翁”字一样。
　　张老师皱皱眉，又接着说下去：“既然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就写个检查，500字的，不写完不能回去。你要认真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了你，耽误了其他同学多少时间？本来今天可以把课文上完的，现在还拖了个尾巴，你打乱了我的教学计划知道嘛！好了，好了去那里写。”
　　张老师指着离门最远的一个桌子。那个空桌子是所有老师共用的地方，所有留堂、谈心、监督都是在这张桌子上。
　　罗一成等了一会，见老师只字不提，只好自己提出来说：“书……”
　　“什么书？哦……老师已经撕掉了，这种书对你们学习一点好处也没有，会玩物丧志的，知道什么叫玩物丧志么？就是上课看这种书不听老师讲！”
　　“不是……”一听书被撕掉了，罗一成急了，他本以为写了检查后，老师就会把书还给他，“那不是我的……不能撕……”
　　“老师不管书是谁的，你上课看书就不对，老师这样也是为你好，谁的书？带这种书来学校，老师也要批评批评他！”
　　罗一成不愿意供出江彬，他想书撕了也要把碎片拿回来，一片片粘好还给江彬！
　　想着，他就要冲出办公室回教室。
　　张老师一把抓住他，“你想干什么？先把检查写了！别想溜！”
　　别的老师不清楚状况一脸好奇地看着罗一成，隔壁班级的数学老师一边理包一边做和事佬：“听老师话，写个检查嘛，真心认错了张老师也不会罚你的。”
　　“是啊是啊。”张老师和气地回答道，一转头，手一用劲，“回去！写！”
　　“书……”
　　“你现在不写检查，好，我跟你回去在你家写好吧？等你爸爸妈妈回来，我还要把你的检查给他们看呢！”
　　罗一成怕了，他咬咬牙，低头走到书桌旁，抓起笔就写。
　　“我错了，上课应该认真听讲，不能看其他书，不能不听老师讲……”
　　他的右手使不出力气，笔都拿不紧，笔画像蛇一样歪来歪去。他一边抖着手写，一边不断地数字数。写到380个字，他实在写不出来了，只好倒带再来一遍“……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在上课的时候看《七龙珠》，不该让老师为了我停下讲课，不该让同学都等着我……”
　　好不容易凑到487个字，他把检查交给张老师。张老师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她还得回家做饭呢！还得顺便去菜场买菜呢！
　　所以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然后把它压在玻璃台板下面，拿起早就理好的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罗一成这才回到教室。几个留下来写作业或者等人的同学看了看他，又自顾自写作业聊天了。
　　罗一成一眼就看上自己的桌子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和本子，但他没有去检查自己的东西，他先去翻讲台的抽屉，抽屉里只有几盒粉笔、一块抹布。他又去看垃圾桶，已经干净了，什么都没有。他看到垃圾桶前的同学没回去，就问他有没有看到，他迟疑地点点头，说看到老师把团成一团的书扔进垃圾桶，他本来也想去捡的，因为他也想看《七龙珠》，“但是，好脏，上面还有饭粒，而且还浸到牛奶里。”
　　罗一成听完，轻声谢了下那个同学，走回自己的桌子。
　　笔盒里新买的橡皮没有了，还有三把酸梅粉的小勺子，也没有了。书上有了新的折痕，作业本上有个偌大的脚印。他默默地收拾起这一切，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