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良》Yule

5、出柜

　　我万万没有想到，优和杜航的高调竟然成了我压力的根源。
　　“良啊，有些事不能不考虑了啊。”饭桌上，爸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我装傻充愣，一言不发，只顾吃饭。
　　妈妈在一旁帮腔，“我跟你爸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都已经结婚啦，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我抬起头看了妈妈一眼，“我很小的时候就拉过小优的手啊。”
　　优在一旁吃吃笑着，“对啊，可比其他男生拉女生手的时间都要早呢~”
　　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她立即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爸妈，于是妈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看看小优，人家都谈婚论嫁了，你还没个谱呢，真是愁死个人。”妈妈叹气道。
　　“良啊，其实呢，你妈妈有个大学同学的女儿，比你小一岁，文文静静的，人又好，在报社工作……”爸爸慢悠悠的说。
　　不是吧？相亲？！我心里大声叫苦……
　　“不是吧？相亲啊？！”谁知一旁的优竟然把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不由一惊，这就是所谓双胞胎的心电感应么？
　　“怎么？你反对呀？”妈妈假愠反问优。
　　优叹口气，撅着嘴说，“没有啦，可是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好老土哦……”
　　咦？我没听错吧？优这是在帮我说话？不不不……我把她想得太好了，她心里一定是巴望着我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哼……这个恶毒的女人……
　　“不管老土不老土，也不能让你哥哥光棍儿一辈子啊……这么精神的小伙子，怎么就没有女孩子追呢……唉……”妈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咳咳，总之这件事已经定好了，”爸爸宣布说，“良，下周五晚上七点，圣陶沙，你可别迟到。”
　　我险些把喝到嘴里的汤吐出来，我有没有人权啊？怎么这么随便就决定我的事情？
　　“我那天有课！！”
　　“上课重要还是相亲重要啊？再说，都跟人家约好了，你要是不去，你让你妈妈的脸往那儿搁？”爸爸板起了面孔。
　　那就应该先征求我的意见啊……
　　“啊，还有，到时候我跟你妈还有对方的家长也会去。”
　　“啊？！这是相亲还是订亲啊？现在就算相亲也是只有当事人本人参加的吧？？”
　　“反正已经定了，对方的家长也很想亲眼见见你，我们也想亲自看看那个姑娘……”
　　我几乎被气到无力……反正不管怎样，到时候我死也不会答应的。
　　“那个……”坐在旁边的优缓缓举起手说，“我也想去……”
　　哈，我就知道这丫头就是想看我的热闹……罢罢，到头来结果都是一样。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声扬。
　　他浅笑着，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以为你可以瞒多久？”
　　我没有回答。我到底可以瞒多久？瞒得再久，也有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天。这种不被人认可的幸福，究竟是不是真的幸福？如果我说了，父母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我不敢想象。以前每每想到这个问题都不愿继续去想，因为再想也得不出个结果。可事到如今，似乎我能逃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整个晚上，声扬都不愿和我说话，早早便缩在床边睡了。
　　大半张床留给我，足以让我躺成个大字形。他在担心我真的奉父母之命随便找个女人结婚么？
　　声扬的家里就不曾给他这样的压力。
　　和我不同，声扬从小过着少爷般的生活，周围的人无不对他言听计从。我一直惊诧他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竟没有长成个性格顽劣的纨绔子弟，反而谦逊有加书卷气十足。在他初二的时候，父母离异，各自去寻找新的幸福，他和妈妈住在一起。高二的暑假，他和妈妈在美国探亲时出了车祸，妈妈只是轻微的擦伤，而他却被初诊为脑震荡并伴随着变成植物人的危险一直昏迷不醒。妈妈伤心极了，天天在医院守护，这段时间里，她结识了同样因车祸住院的钻石王老五富商John Wilton。John给了这位心碎的母亲极大的安慰，不出意料，二人很快双双坠入爱河。或许是神的眷顾，昏迷了一个半月后，声扬竟然奇迹般的醒来了，身体机能一切正常，而且完全没有失忆。母亲激动得不行，整整抱着他哭了一天。一周后，母亲欢天喜地的嫁给了John，而后新组成的一家三口立即飞回了中国——不同的是，新婚夫妇是去上海度蜜月，声扬则回到北京补这段时间落下的课并准备高考。自车祸事件后，母亲对声扬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几乎为声扬付出了她所有能做的。所以当声扬把和我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母亲时，并没有遭到反对。但不反对并不代表赞成。去年声扬的母亲回国看他时，特意找我单独出来谈。这位气质优雅的中年淑女不禁当着我的面哭了出来。
　　“你们都是这么优秀的青年，无论多么美的姑娘都会爱上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我揽过她的肩膀说，“再美的姑娘也不会让我对您的儿子变心的。”
　　这位母亲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在我的肩头哭了一会儿。
　　临走时，她对我说，照顾好声扬。
　　我说，“伯母放心，有我在，就有他的幸福。”
　　我想声扬的幸福是她所真正希望的吧。
　　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声扬。
　　我扭过头看身边的他，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睡着了。月光幽蓝，照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绕他的发丝。
　　“声扬，星期五，和我一起去，好么？”

　　为了“相亲”，我特地一本正经的穿了衬衫喷了香水抓了头发。
　　“怎么样？”我期待的问。
　　声扬扑哧笑了，“你弄成这样我可不愿意和你走在一起。”
　　“啊……我以为你喜欢这样呢……”我有些失落。
　　“我是嫉妒你啦！和你走一起别人都看你不看我，我很不爽啊！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哦！”
　　“急什么，主角都是最后一秒才到场。”我插科打诨故作沉稳，其实心里不停打鼓，惴惴不安。

　　我们到时，大家刚刚到齐。我连忙见过那位姑娘和对方家长。
　　“各位，这是我的好朋友陆声扬。”
　　“你们好。”声扬向大家行礼，一如既往的文雅。
　　在一旁的优不住的看声扬，而后又看我，表情诡异得难以形容。希望她今天不要给我搅局。
　　所有人落座后，场面有些尴尬。
　　竟是优先开了口，“哥，你不是有话说？”
　　我心里一惊，最近是怎么了，双胞胎现象频繁发生，她竟又晓得我心里想什么？
　　我看了声扬一眼，他对我点点头。
　　“呃……咳。”如今已被逼上绝路，我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实在抱歉，劳烦各位今天来到这里，我的确有事要说。首先……对不起您三位。”我站起身，对这那位姑娘和她的父母深深鞠了一躬，“我实在不能和这位小姐谈婚论嫁，因为，我已经有恋人了。”
　　我顿了顿，席上所有人瞠目结舌。我长出口气，接着说道，“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今天和我一起来的陆声扬。”
　　“什……什么……”母亲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其次，爸妈，我对不起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啪！爸爸使劲拍了桌子，“你……你……不肖！”他气的呼呼直喘，“走开，你！还有你！”他指着声扬喊，“都给我从我眼前消失！”
　　我低着头，不敢做声，也不敢动。虽然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我还是完全不知所措。
　　“伯父，”声扬站起身来，“我和谢良在一起快四年了，感情很深……如果您希望他幸福……”
　　“他跟你在一起就不可能幸福！！！”爸爸吼道。
　　“爸！”竟是优的声音。“你们这是干什么啊？哥这样怎么了？！我看没什么不好！”
　　“他们这是违背自然的规律！违背伦理道德！这不正常！男人怎么可以爱男人？！”
　　“怎么违背自然的规律了？大猩猩和山羊都会有同性性行为，它们也违背天理了？你们怎么不去把那些猩猩山羊都抓过来骂？再说，男人为什么不可以爱男人？爱情是同质的，不论是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的爱都是一样的！我哥只是碰巧喜欢上的人是男人罢了，况且他喜欢的男人这么优秀，如果我是男人，我也可能会爱上他啊！”优指高气昂。
　　“你……这，这是病！”爸爸气得不行。
　　“世界卫生组织造就公布了，同性恋不是病！”
　　“你这死丫头，你替你哥考虑过吗？他这样是不被社会接受的！”
　　“不替他考虑的人是你！社会会不接受也都是因为有无数像你们这样的人造成的！同性恋也是人！如果连他们的父母都不接受他们的话，还怎么指望整个社会接受他们？！他们凭什么要被人歧视？同样是人类，为什么他们被剥夺了爱的权利？！”
　　我眼睁睁看着优同父亲对峙，听她滔滔不绝的说出我想说的话，仿佛在看电视里的场面，与我无关一般……母亲在一旁泣不成声，对面的三个陌生人不知所措，声扬拉着我的手，我却觉得他好远好远……
　　忽然，我的相亲对象站了起来。“我支持他们两个。”她缓缓地说，“他们很般配，我希望他们能一直在一起。请伯父伯母原谅他们吧。”说罢，她平静的坐下了。
　　我忽然想哭……与我为敌的妹妹，素未谋面的女孩，她们竟然都在支持我……本以为孤军奋战的我，却不是一个人……
　　母亲的同学开始劝她，“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这种事很多的……你们家小良这么好，一定拿捏的好的……再说了，没准儿以后长大了，想清楚了，就好了呢。顺其自然吧……”
　　父亲眼神空洞，看着空间中不知是何处的一点出神。
　　深深的愧疚蓦然浸透了我的心。
　　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好……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看到一个真实的我，就好像我刚到人世时，那□□的，纯粹的我。
　　你们能够原谅我吗？
　　能给我一个爱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