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章 ...
-
第二天,细雨朦胧。天没亮,穆奚恒就出了门,此刻正坐在芷颜的房内。
“这么早来,打扰了!”
“跟我还客气!”芷颜从丫鬟手中接过暖好的酒,退了人,将酒端到来人面前,“先喝点,暖暖身!这下雨天的,有什么事吗?”
穆奚恒没有碰酒杯,“颜,我昨天和萧玄谈过了!”
“是吗?”芷颜坐下身子,安静地问道,“结果呢?”
“我还没说出口,他就主动说等事情完结,就会离开!”
“怎么?‘翼’的事你们还要参与吗?”
“他指得是萧优痕。那个五芒星术法,是青翼刘阳为了唤回她妻子的灵魂,想要使她起死回生,与我们没有关系。”
“是这样啊!奚恒,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芷颜问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点忧伤。
“你又想什么了?”穆奚恒揽过她的肩,抱在怀里。
“我没有往那里想!只是……”芷颜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穆奚恒身上,“我知道你是因为前馆主的恩惠才这么袒护他的,我也明白你那份想要守护的心情。说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留住那份简单。在纱云这里,他是唯一一个不计较我出身,又肯坦诚与我交心的人。”
“我不是吗?”穆奚恒笑着看向怀里的人。
“不要打差。”芷颜暧昧地瞪了对方一眼,“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想事情很简单,认为是朋友就会和他走得很近,没有半点顾虑。要不是你经常帮他善后,他也不会这么平安活到现在。”
“他从小时侯开始,就只会用一根筋思考问题。长大了,也还是没变!”穆奚恒说着笑了起来,“还记得有一次,他闯入议事厅,那时老馆主正在会客,见自己的儿子不懂事闯进来,就想要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结果他不仅没有理解,反而问自己的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眼皮老在抽筋,就差没把老馆主气绝当场了。”
芷颜跟着轻笑了一声,“是说他天真好呢,还是可爱呢?”
“天真和可爱不都是褒义的吗?”
“我就是想要说他天真可爱,不可以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穆奚恒低头,吻在了红润的唇上。
芷颜轻轻推开了穆奚恒,道,“说正事儿呢!但是就算萧玄离开,只要一天待在纱云,他就不可能永远保持那样简单的想法。人总是会变的,更何况,你不可能带他离开纱云,你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穆奚恒不再和芷颜打情骂俏,严肃道,“我有想过。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带着他离开,当然也会带你一起走!”
芷颜从穆奚恒怀里坐起来,吃惊地看着他,“走?离开这里?那你的计划呢?你不想要纱云了?你不要报仇了吗?”
“在父母死的时候,我就发誓一定会回去找那些人。但等我终于有了力量之后,却被告知那个地主用钱买了个官做,并且靠着压榨来的钱财一步步高升,手下的护卫就有近一千。那个时候,我知道,单靠自己有力量是没用的,必须还要有与之能够对抗的势力。我千方百计地从最基层做起,靠着圣树馆的名声,渐渐控制了纱云三分之一的帮派组织。但是,我心里却没有应该有的喜悦,看着可以开怀大笑、毫无顾忌地和人打闹的叶继非时,我竟然有一丝的羡慕。后来,我就遇到了你,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不是报仇,也不是纱云,而是一个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够了。”芷颜用手挡住穆奚恒的嘴,“不要再说了!自从那一夜你救下我之后,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
穆奚恒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芷颜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嘴巴。
没有关上的窗户,召来了雨水的入侵,狂风的肆虐,却只是轻轻灭了桌上的蜡烛。雨天的早晨还是朦胧的暗,没有了光源的室内透出低沉的喘息声。
不需要言语的表白,不需要眼神的交流,人类原始的本能充斥在空气中,身体的躁动代表了一切,爱、恨、情、愁!
雨一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到了第三天中午,久违的太阳终于露脸。晶莹的水珠挂在花草树木上,想想不久前还被风吹雨打,现在却是一副美丽动人的模样。那些花花草草是会感谢风雨的洗涤,还是仇恨它夺走了自己的同伴呢?
想着同样的问题,萧优痕望着窗外出神。
泠舞从院里采了几支红白相间的花,走进自己的房间,也就是萧优痕现在住的房间,插在了花瓶里。
“什么花?”萧优痕将鼻子凑到了花瓶前,“好香!”
“伊人草!”泠舞拨弄着一支刚开的花朵,“传说是一个伤心人用眼泪灌溉开花的一种草,这红色的便是她的泪!”
“很凄美的传说。看着不觉得伤心吗?”
“这种花香可以使人心旷神怡,我只是因为这个才摘的!”泠舞收回了手,转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已经是阳光明媚的天空,问,“什么时候走?”
“过会儿就走!”萧优痕也不问她怎么知道自己要走,“不过你放心,十五那晚我会回来的。”
泠舞看向河道的方向,道,“孟徽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他找的是我不是你?比起我,你跟他更熟!”萧优痕对着泠舞眨了眨眼睛。
泠舞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孟徽就到了院中。
萧优痕歪着头,“奇怪了,怎么每个人都好像知道我今天要走似的!”
泠舞半开玩笑地应和道,“我猜的!”
“这也行?”萧优痕撇了撇嘴,转向孟徽,“那你咧?也是猜的?”
“心知肚明!”孟徽转过身,“走吧!”
萧优痕暗里偷笑了一把,其实他当然知道孟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单单只是因为自己说过雨停就走。
“再见了,泠姐姐!”
“别忘了先服下解药再过河!”
“知道了!”
泠舞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看着离去的背影,对于孟徽的那句‘心知肚明’有点上心,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都已经是秋天了,出谷的路上,周围还是有刚盛开的野花,已然没有暴雨留下的痕迹,除了有点泥泞的湿地。
孟徽带着萧优痕走出宅子后,就朝着山坡一边的竹林走去,那是唯一一条可以安全离开的出路。萧优痕像是郊游般地拖着孟徽问这问那,显得很高兴,不一会儿,就玩累了,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孟徽只得陪他在林中休息片刻。萧优痕喝着对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水,直叫‘好喝’。
孟徽斜靠在竹子上,看着萧优痕那副天真的表情,突然道,“我也有一个弟弟。”
“恩?”萧优痕心下奇怪这人怎么会说起自己的事。
“他和现在的你一样,天真活泼。我们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本生活一切都很平静,然而,父亲为官清廉反遭朝廷奸匿诬蔑,身陷牢狱,家里的女眷被抓去青楼,男丁发配充军。我和弟弟逃了出来,自此流落天涯,以卖武为生,勉强能够三餐温饱。但是弟弟他不甘心居于人下,一直寻着其他的出路。有一天,他很晚才回到我们的住处,告诉我,有一笔大生意可以做,说是对方想找一个游人试探敌方的实力,并不需要卖命。我当时没多想就答应了,事后果然我们得到了一大笔钱,几乎可以够我们花三年半载了。于是我们便买了酒庆祝,但是他竟然在酒里下了迷药,企图独吞那笔钱。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些人根本就没想过要把这笔钱给我们。他们将昏迷的我误以为已死,放了把火就走了。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户农家,那农夫碰巧路过救下了我,而弟弟已经葬身火海。”
萧优痕安静地听孟徽叙述完他的往事,感到有点可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寡言的人!”见对方的表情有点沉重,他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是因为我像你弟弟?”
“我只是想告诉你,被亲人背叛所受的伤,不是时间可以治愈的,特别是你唯一的亲人。”
孟徽那唯一可见的眼睛里难得的透露了自己的感情,悲伤,痛苦,难以释怀。
萧优痕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脚。
一小片云彩飘过太阳的面前,竹林暂时陷入了沉寂,只剩几搓叶子的竹杆互相交叉安慰。
冬天近了,春天也不会远了!植物的春天永远可以在冬天之后到来,人心里被覆盖的冰层,能够等来那一天的融化吗?被冻结的感情,背叛了的心,又有多少可能可以重见光明?
云彩恋恋不舍得离开了竹林的上空,阳光重新回到林中。
萧优痕拍落身上的一片枯叶,“我已经休息好了,可以走了!”
两人重新起程,孟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而萧优痕也没有再拖着人问这问那,两人安静地走着脚下的路。
出了谷,就是一条通向纱云的小径,旁边就是他们避开的瘴树林。
孟徽完成了将萧优痕安全送出谷的任务,转身就要离开,萧优痕叫住了他,“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离开的人停下脚步,等着萧优痕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会跟随青翼?”
孟徽抬头,看着刺眼的太阳,闭上眼睛,“权力,实力,势力,人性,善恶!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在这个世上!所以我追随强者,只为了让自己变成更强者!”
“但是,高处不胜寒!强者只会带来无止尽的战斗,以及难以排遣的寂寞。被你所承认的青翼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你作为他的手下一直以他为目标,他却为了个女子疯狂到这个地步,去相信这种东西。”萧优痕抚上了自己的右肩,眼里是不屑。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认为还可以拿什么和他谈条件?”
“也对!这样说来,我还要感谢他咯!”萧优痕笑地很讽刺。
“告辞!”
“那以后就拜托你了!”萧优痕注视着孟徽的背影,很快又会见面的吧!
伸了个懒腰,沿着小径一个人走。突然,一个女子从前面飞了出来,横倒在路中央,口吐鲜血,萧优痕走近一看,“你是那天晚上的……”
话还没说完,前面就又有一个人飞了过来,这个没有倒地,而是稳稳地站在了萧优痕面前。
“啊——是你,抽丝的!”萧优痕张着嘴叫道。
剑风见萧优痕出现在这里,猜到他是要回圣树馆,也自然知道了他现在是他们必须要客气对待的重要人物。看了看地上的女子,对他道,“此事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插手!”
“你是……”三娘端详了一眼萧优痕,觉得有点脸熟。
萧优痕已经记起了这女子是谁,对着剑风道,“如果我说要救她,你怎么办?”
剑风奇怪他为什么要救一个不相识的人,但是碍于萧优痕这个人的关系,只得对着地上的人恶狠狠地道,“今天就放你一马,要是下次再让我碰见决不会这么便宜了你!”
“呸!是你下次不要让老娘逮着,不然有你好受的!”对着剑风的背影吐了一口,三娘感到萧优痕正在看自己,收了收泼辣的表情,警惕地看着他,“刚才谢谢你了!不过那人好像很怕你似的,你和‘翼’是什么关系?”
萧优痕倒是觉得这女的脑子还算不错,原以为她刚才那副泼辣的模样心思不会细密,笑道,“我只是在这个谷里做客罢了。大概他见我是客人不好对我下手,所以才放过我们的吧!”
“是这样的吗?”
“我救你,是因为想请你帮个忙!”萧优痕这下笑得更灿烂了。
三娘听闻立即起了警戒,手按在背后腰间的佩刀上,萧优痕看见了,也不慌。
“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请你替我带一下路。”
“带路?”三娘的手依旧放在佩刀上。
“因为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做客了,连来的路也不知道,他们只告诉我沿着这条小径就可以到达纱云。但是到了纱云,我也找不到去圣树馆的路!而且听说纱云里面的人都怪凶的,我想还是在外面找个人带路进去比较好一点。”
萧优痕说得头头是道,三娘松开了佩刀,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弄脏的裙摆。
“你要去圣树馆?”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当是答谢你!走吧,我带你去!”
说完两人上路。
“姐姐叫什么名字?”
“叫我三娘好了!”
“你跟那个人有仇吗?”
“是的。”
“什么仇?”
“你很烦!”
“是吗?”
“是的。”
……
穿过不算热闹的街道,路过有点冷清的酒楼,两人就已经到了圣树馆。门口,两头熟悉的石狮还是那么威严。
“优痕公子!”门口的守卫看到了萧优痕,惊讶万分,人不是被抓走了吗?
其中一个赶紧向另一个吩咐,“快,快去禀告馆主。”
“你叫优痕?”三娘吃惊地看着身边的人,“你就是那天晚上……”
“看样子,你终于记起我来了。”
为什么和那天的人相差这么多?三娘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的确是那天晚上的人,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萧玄的弟弟吗?
听得报告,三人立刻出来,穆奚恒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来人。
见到萧玄,萧优痕显得很高兴,叫着扑了过去。萧玄僵硬地接住来人,似乎还没能相信眼前所见。
“哥哥?”萧优痕见萧玄没有回应自己,眨着无邪的眼睛,“哥哥果然还在生优痕的气吗?”失落地放开抱着的人,萧优痕低下了头,声音有点哽咽,“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我只是怕哥哥会不要我,一个人……很寂寞,我不要那样。”
听着萧优痕一如既往的撒娇,萧玄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宠溺地摸了摸来人的头,“傻瓜!你是哥哥唯一的亲人,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对不起,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是哥哥不好!”
萧优痕抬起头,眼泪早已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穆奚恒若有所觉得看向另一个人,果然叶继非的表情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惊讶中带着迷惘,迷惘中参杂着失落,失落中又露出了疑惑,还有那穆奚恒认为应该有的难过。
萧优痕在萧玄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看向旁边的叶继非。本就在看着他们两人的叶继非和萧优痕的视线正好对上了眼,有点莫名的慌。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他,自己干吗要慌?叶继非想要移开自己的视线,却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珠。
两个人就那样,相距不远,双眼都直直地盯着双方。
穆奚恒拽了他一把,叶继非这才缓过神来。这时萧玄也早已感到了那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微微推开萧优痕,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有疑问。
萧优痕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擦去自己的眼泪,轻轻呢喃,“哥哥还是不相信我吗?”
回过神的叶继非看着僵持在场的两兄弟,竟然想要上前圆场。穆奚恒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等到想要去拖住人的时候,萧优痕已经眼神一变,迅速地扑向了叶继非,手上拿着一把佩刀。
三娘下意识地探向自己腰后,果然,那是自己的佩刀,他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馆主!”
在场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朝里掠去的两人跟上。
“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么……”萧优痕的眼里闪过杀意。
叶继非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露出的笑容,那笑容是他从没见过的古怪。
瞬间两人已经从门口移到了里院,萧玄身体刚恢复,真气提不上来,此刻离眼前两人还有半步之遥。
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在乎你?为什么你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接收他人的好?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面前?
萧优痕回头,看着只担心叶继非的萧玄,对着他惨白地一笑,举起了刀。
萧玄终于明白了萧优痕到底要做什么,“不要,优痕!”
“对不起,哥哥!”萧优痕笑着将刀划向自己的手腕。
两人同时摔倒在了地上,萧优痕流着血的手腕靠在了叶继非的胸前,血大片大片地染红了他的衣服。
“优痕!”萧玄扶起地上的人,点了他臂上的穴道,暂时止住了血,“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哥哥才能相……相信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的失血,萧优痕的脸显得苍白,说话底气不足。
“傻瓜!”萧玄的眼里满是疼惜,“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穆奚恒见状马上叫了严莫去请柳大夫,严莫接令转身向门口奔去,叶继非叫住了他,“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跑去,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自己。
萧玄看了看门口消失无影的叶继非,最终还是抱起了怀中的人。
穆奚恒也只好叫严莫追上,吩咐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