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之 谁家年少》之茳

35、第三十三回

　　开春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下来,京城里每棵树上都有了初结的嫩芽,每株花草也绽出小小的新叶.
　　皇宫里的草木虽说较市井巷陌中的矜贵了不止一点两点,但在这般的天道定理面前到底和路边沟渠旁的狗尾巴草无异,返青抽枝展叶,春天里该干什么它们往年也照章办得规矩......诶,＂往年＂？对，您想的没错－－偏偏今年，有一处的草木正正出了点岔子．

　　岔子出在储秀宫的园子里．
　　大概五丈长宽的一块地方，里面的花草秀木在立春前也没什么两样，但到得立春那日，它们竟在一夜之间齐齐地全长成了往年三月才能见到的样子，枝繁叶茂，油绿一片，甚至有些名卉珍本还打起了小小的苞．－－而在五丈之外，其余所有的草木仍是一副怯生生冒芽的单薄相．
　　没人知道这般异象预示着什么，想让＂活神仙＂老供奉来解解吧，可那老头子一年最都在除夕前后来京里待几日，眼下早不知云游到哪去了，钦天监的陆浔倒是来过，只单单说此地有了灵气，再问灵气因何而生，司监大人就讲不出个所以然了．
　　于是听闻京郊古刹先觉寺的方丈请来了一位高僧为众弟子讲禅，笃信佛教的太后不久就把人请进了宫里，听经之外，顺便提及了此事，那年不及十龄的小高僧也颇为随和，听太后说完后即提议去看看，顺理成章的，一堆人就拥着往园子里去了．

　　门宗嘉措仔细地打量了一阵这一小片繁花似锦生机勃勃的圃地，抬头时和缓地对安图太后道：＂您不必多虑，此处地气清净非常，非为乱象．＂
　　太后点点头，语气颇敬地对这个只齐她肩高的小和尚问到：＂那仁波切可知这灵气从何而来？＂宫城建造至今足有三百年历史，从未听说过任何一处有过这等异象，且此地也未埋藏任何宝物，怎会一夜之间就生了灵气？
　　＂依小僧之见，这似是一种术法施放后产生的作用．＂
　　＂术法？＂太后有些惊讶．
　　＂正是，且为颇为精妙的术法，引先天之气会聚一处，郁而不散，周围花木得益于此，故而能先于其它回春．＂
　　太后皱眉，心下却开始紧张另一回事，什么时候守卫森严的禁宫也成了任人来去的地方？还......施法？不行，要叫内府加强守卫．
　　沉思片刻，再问：＂这是什么法术？＂
　　＂佛法中虽有一术与其作用类同，但所聚之气不似这般，故小僧认为，应是修真之人所为，不过小僧修佛，不精此道，因此无法告与您详知．＂门宗嘉措坦率地答，顿了顿，又缓缓道：＂术法正邪由施术之人的心性而定，这处地方灵气浩洁纯粹，十分难得，施术的该是个心地纯净之人，应无恶意，您无需担忧，今后若常来此处行走休息，对您的身体还大有裨益．＂
　　太后闻言点头微笑，略有欣喜的样子，可欣喜之外，心中还是疑惑的：这＂心地纯净之人＂为什么不去别处，偏偏要来储秀宫呢？施了法却又不让人知道，若说毫无目的......实在让人难以信服，但听仁波切所讲，倒似送了份大礼一般......这......谁会这么有心？
　　.....难道是皇上？

　　太后对这年纪堪称幼小的高僧颇为敬重，中午特设了素宴招待，于是等得门宗嘉措从储秀宫里出来时，已经差不多至未时正了．
　　一个太监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小和尚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过了几座回廊，远远听到有年轻的宫娥在叫唤什么，走得稍近一些，听来似乎是在叫＂豆角下来＂之类．
　　豆角？门宗嘉措抬头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紧贴着红墙另一侧有棵极高的柏树，枝叶繁茂，隐约在中段的一根树枝上可见一团烟灰的影子，似是......一只猫？几个宫娥的声音便是从树下那片传来．
　　原来是在找猫啊．
　　门宗嘉错不觉莞尔，不在意地随着引路的太监往背对红墙的一面折去．刚走几步，忽然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夹进宫娥的唤声里．
　　心念一动，顿住了脚步．
　　回过身．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少年从红墙后面现身，攀在树干上，灵活地动作几下后，就爬到了那只正簌簌发抖的猫儿身边，一把将它抱起．
　　然后，就那么立在树上－－直直地往这边看过来．
　　这少年，可不正是门宗嘉措在小兴山下遇到的周姓兄弟中的那个弟弟吗？
　　视线相接的刹那，小和尚只觉额侧陡地有一丝惊痛划过，稍愣了会儿，自己似乎不受控制地张嘴说了什么，但等回过神后，却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怎么回事?......

　　再看时，那少年已经下树去了．
　　身后的太监在小心翼翼地叫：＂仁波切大人？仁波切大人？＂
　　门宗嘉措转过身来，沉思片刻，开口问：＂施主可听清方才小僧讲了什么？＂
　　那太监表情如常,分毫不奇怪的样子,只想了想就恭敬地答：＂您说的好象是....＇长生诀，原来是东君＇．＂
　　长生诀？东君？自己怎么会突然说这个？......＂自己＂？门宗嘉措皱起眉头．一会儿后又问：＂施主可知那位爬树的公子是谁？＂
　　＂哦，那应该是淑妃娘娘的弟弟．＂那边可是长春宫呢，虽没看清，但会在长春宫里爬树的公子除了那位不作他想．
　　＂可是姓周？＂
　　＂对，姓周名澈，是礼部侍郎周临远大人的小公子．＂
　　小和尚闻言，又伫立原地思索了一阵，最后摇摇头，看向那太监：＂请引路吧．＂

　　一柱香后，门宗嘉措到得西华门，有礼地与送他出来的太监道过谢后，便往宫门外行去．
　　而此时，正在长春宫中教小外甥玩空竹的周澈，身子忽然一震，抬头便往天上望去－－皇城上方的高空里，凭空出现几屡淡淡的蓝光，略略闪动一息后便消失不见．
　　微微一愣，手里抖着的空竹便没接住，掉下了地．
　　＂啪嗒＂一声响．
　　周澈回过神，又蹙着眉仔细看了看天，却已见不到丝毫异状．
　　有些迟疑地收回视线．
　　低头时，立刻就弯起了嘴角－－那小小的男孩正举着空竹立在他脚边，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接过空竹，少年笑着摸摸小外甥的圆脑袋，重又开开心心地为他作起演示来．